无论什么时候,宴会是最无聊的所在。凤栖现在是深有所悟。

    单手撑着下巴,凤栖百无聊赖地转着桌上的茶杯,茶杯咕噜噜地转着,伴着明乾殿不绝的丝竹声。

    有舞起,长袖善舞,管琴悠然,堪称绝妙。

    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唯有凤栖恹恹欲睡。

    应付完前来敬酒的大臣,凤鸣有些无奈地轻声道,“明日我要与星渺南隋的使者商讨百旦节事宜,就不回府了。你若嫌烦,就偷偷地出殿去,到时候跟姑姑一同回芮王府。”想了一会他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不要跑远了,待会让姑姑又一顿好找。后日是花灯节,你便与我一同上天幕垂吧。”

    凤栖听见凤鸣说可以偷偷离开,精神一醒,哪里还管得他说些什么要紧话,连连点头答应。

    凤鸣也知道凤栖此时听不进他的话,也只能无奈放人。

    这边凤栖偷偷遁走,那边凤帝立马就察觉到了,无奈叹息一声,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让她过去了。

    如果说白天的皇宫是恢宏威严的,夜晚的皇宫就是绚丽夺目的。站在高台俯瞰整座皇宫,那五步一楼十步一高挂的红灯笼散出朦胧的光亮,九曲回肠,连绵不绝。

    清冷的月光落在明白色的锦衣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与红灯笼映下的暖光交织。饶是这样,也驱不尽他身上的寒意,生人勿近的气息尤盛。

    看着那清冷孤傲的背影,但这淡淡的寂寞黯然,凤栖只觉得心里一刺,有些不舒服。

    从梨林的第一面,到和銮宫前的第二面,凤栖都觉得,苍云代这个人,孤冷,高清,雅致,冠华无双等等词汇哪怕不足以描绘他的气质万分之一,也可套在他的身上,可唯独寂寞黯然四字,不可,不配。

    “苍云代。”一路小跑,凤栖喊道,“果然我们两个是最心有灵犀的,我从明乾殿偷溜出来就想着到这里看风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小跑到苍云代身边,凤栖仰着小脸看着苍云代,急急的奔跑让她有些微喘,脸上带着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奔跑过后的红晕。

    从苍云代的角度看,头顶灯笼的红光映得凤栖脸上的红晕更甚,红通通的,像只熟透了的苹果。

    苍云代看着凤栖,她明亮的眼眸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光,明明还是一样的一眼看透,却有种看不透的感觉。

    明明是一样分明清秀的眉眼,为什么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苍云代,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抓着苍云代锦衣宽大的袖子,凤栖不满地摇了摇,小嘴撅得高高的,满脸的控诉。“明日我们去北城外游春湖好不好,天气回暖,有很多大雁都从漠北飞回来了,我们去看看,可好?”

    苍云代听言回神,好看的眉眼皱了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神了,但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清冷样子,“明日我要与凤太子商议百旦节之事,只怕无法奉陪。”

    “骗人,星渺来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再说了,百旦节说来说去不还是那些事吗,有什么好商讨的,大不了我让太子哥哥回来的时候再跟你说一遍嘛。”凤栖誓不罢休地摇着他的衣袖,风轻扬起她的秀发,落在苍云代明白色的衣袖上,黑白分明。

    苍云代看着被她抓出几分褶皱的衣袖,微微皱了下眉,“身为代表星渺的来使,云代怎可做事如此轻率,这定万般对不起对云代委以重托的吾皇。公主,我的衣裳。”

    倔脾性上来的凤栖哪里还管得什么重不重托,衣不衣裳的,双手就拽紧了苍云代的衣袖,一副死也不松手的模样,“不管,我就要你陪我去游湖。”

    “还有,叫我七七,不准叫我公主。”

    “公主。”苍云代为难。

    “七七。”

    苍云代微叹一声,“你拽得这般紧,若是将我的衣裳拽坏了,可是要你赔的。”

    听言,凤栖紧拽的手松了一松,随后又拽紧了,暗骂了一声小气,重复道,“赔就赔,叫我七七。”

    “……”

    “怕就只怕九妹妹赔不起。”从高台的转角里拐出来一个人,长罗宫装,金珠玉饰,飞燕云髻,正是紧随凤栖之后偷溜出来的六公主。“云世子身上所穿的可是天罗织锦,天下仅有一匹,你上哪赔给云世子去。”

    “云世子。”她自认端庄地行了个标准的宫礼,看向凤栖拉着苍云代衣袖的手,摆出姐姐的架势喝道,“九妹妹,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可如此轻浮,也不怕云世子看了见怪,还不快放手。”转而又对苍云代道,“云世子莫要见怪,九妹妹被父皇宠坏了,难免骄纵些,云世子请见谅。”

    “六姐姐,你可要谨言啊,我被父皇宠坏了,姐姐这可是在说道父皇的不是?”哼,让她放手,她就偏不放,看你怎么样。这样想着,凤栖拽得更紧了。

    衣袖紧了又紧,苍云代几不可见地挑眉,没再像方才那样让凤栖松手,他看向六公主,语气是一贯的清冷,“星渺先皇曾夸赞过九公主真性情,南隋南?帝也曾说过九公主乃皇室真女子第一人,凤帝更是直言九公主不过脾性率真而已,无伤大雅。六公主却说凤帝纵容,九公主骄纵,既然有不一的言论想来三帝所言也并非全然可信的。”

    “六公主敢直言三帝所言之错处,果不负淑惠之名。云代受教了。”

    六公主本来因为凤栖的话气得有些面色发青,在红亭时凤栖就是当着傅易烜和那么多王孙公子的面给她这般下套的,没想到今天又来故技重施。

    六公主气闷,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本想在云世子面前重重地反驳一声斥责凤栖,不想苍云代接下来的话说得她脸色惨白。

    非议三帝,这已经不仅仅只是大不敬的罪名了。

    “云,云世子……”不是的,不是你想得那样。六公主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苍云代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

    “淑惠如六公主,理应受到封赏,想来凤帝也会万分欣喜有六公主这样的女儿。”甩了甩衣袖,凤栖的爪子依旧紧紧地黏在他的袖子上,苍云代叹息,“相较之下,九公主确实有负三帝夸赞,应当严加管教才是。”

    六公主后退了一步,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她看着苍云代,不明白云世子为何要这般曲解她的意思,竟然还牵扯出三帝。谁不知道三帝夸赞凤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自从凤栖‘威名远扬’之后,多少人知道三帝的错看,但又多少人敢说出来。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可偏偏这事就是不能提,不能说,不能议。

    因为有损三帝威名,因为有损国之体面。

    “云世子……”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凤栖打断了,“苍云代,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我有负三帝夸赞啊?我怎么了,我这就叫真性情真率性,不可以啊。”

    “是,公主是真性情真率性。”苍云代随口应着,用力扯出被紧拽的袖子。原本平滑的宽袖变得皱皱的,他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将其一点一点弄平。

    怎么听怎么敷衍,凤栖不满地一爪子再次拽上苍云代的宽袖,“说了叫我七七。”

    “……”

    就在凤栖纠结着称呼的时候,黑暗中闪出一个人影,单膝跪在苍云代面前,“世子,晚宴快要结束了,您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