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夜场喧嚣,他只是静静地望着手中的红酒杯,眼中浓郁的黑似乎也沾染上了几分妖异的酒红色,虽是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几分冷漠疏离的气质,然而整个人的剪影看起来却更加落寞。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我们高处不胜寒的殷大总裁也动起凡念了。”陆森毅不怕死地当着他面“啧啧”了两声,有几许嘲笑的意味。

    见殷冷只是微微勾起唇角,并没有回应他的调侃。

    实在受不了包厢里这样沉闷的气氛,陆森毅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正欲起身下楼去跟那群狂欢的人群一起嗨一会,又似乎骤然想到了什么,忙从柔软的皮质沙发中跳了起来,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又提道,“要不然,我把她叫过来?你不过去可以,让她过来总行了吧?”

    看着殷冷的眉眼略微一动,知晓他心中定然有所动摇,陆森毅嘴边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来,又赶忙给他了一颗定心丸,“不用担心,是以我的名义,她总是把我当朋友的,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见得他没有反驳,陆森毅不禁挑了挑眉,继续往下说道,“我会多叫几个陪着一起,这样目标总不会明显了吧?到时候,你想见她就见,不想见就让她在那屏风后头,那可是单向玻璃,反正她看不到你,你能够近距离看看也是好的。”

    略微顿了顿,他又揣摩着殷冷现在的心理下了一剂猛药,“起码她在这里肯定不会被人调戏。”

    话音落毕,没有等殷冷再表态,陆森毅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包厢之外,跟守在外面的侍应生附耳说了几句,又顺势下了楼去转了一圈。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回来时衬衫领口已经沾染上了好几个鲜红欲滴的口红印,显然刚才在一群莺莺燕燕里左拥右抱了个痛快。

    陆森毅只是毫不在意地抖了抖外套,对歪在沙发上的殷冷倏然露齿一笑,看起来很是得意,“搞定了。”

    殷冷眼眸沉静,见陆森毅正邀功似的看着他,只默然地仰起脖子,将杯中的最后一滴馥郁红酒咽入喉中,对陆森毅的擅作主张不置可否。然而心中却微微有些波澜泛起,末了又摇头,似乎是在笑自己。

    都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只是即将要见那个小女人而已,竟然还会觉得莫名的紧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纵然是这样自嘲着,他还是缓缓地抬起眼来,看向那仅仅与自己隔着一层玻璃屏障的小女人。

    她本就容色昳丽,此刻也并非没有男人存心过来搭讪,却被她毫不犹豫地挡掉了,看起来很是坚决。

    就这一点……倒还算识相。

    正当殷冷低低地轻笑出声时,却见刚刚还东张西望的景黎骤然敏锐地转过身子来,先是摇晃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面上出现了几分疑惑之色,而后目光一定,站直了身体,隔着那层玻璃屏风,直直地望向殷冷深邃的眼眸。

    殷冷被她的反应引得一惊,下意识地已经丢了手中的酒杯,从沙发站起了身来,怔怔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以为她真的在与自己对望。半晌,他才想起,这道屏风用的是单向透视玻璃,她是看不到自己的。

    果然,很快,景黎那清凌凌的眸子微微一闪,有些懊恼之意,转而又移开了目光去,缩着肩膀退到了一个光线较为晦暗的角落里,低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虽然放弃窥探屏风里的人,然而她面上的疑惑之色却丝毫未减。

    从刚进门开始,她就隐隐察觉到一种被窥探的感觉,就像是这几天来一直感受到的那样,只不过越接近这里,这道目光就越为明显而灼热。刚才她明明感觉到了什么,然而举目望去,却又看不出什么究竟来。

    难不成是陆森毅?然而她和他分明没有什么往来,又怎么可能会传递出这样熟悉而亲近的感觉?

    听到酒杯落地的动静,陆森毅皱着眉,看着他染上了红酒的西装,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怎么?不过是见到一个人而已,就这样方寸大乱?”未等他回应,陆森毅已经绕出了屏风去,在一众舞女中转悠着,时不时揽过一个调戏一番,引起一阵倒胃口的娇嗔声,刚刚还冷清得连一根针落下地都能听见的包厢瞬时热闹了起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对景黎的关注,他怀中的女人扭了扭身子,不屑地瞪了一眼垂着脑袋的景黎,有些不满她不声不响地抢了自己在陆森毅面前的存在感。

    末了,那个女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陆森毅腰上的肉,娇声道,“都来到这里了,居然还放不开,畏手畏脚的,一点也没有乐趣。管她干什么?”

    说着,她又沉了沉娇软的身子,将裸露出的大腿和白花花的胸更加紧地往陆森毅身上贴去。

    陆森毅不以为意,只是乐呵呵地摸了一把她香气扑鼻的脸蛋,不紧不慢地调侃道,“看来啊你还是不懂,我们男人啊,就喜欢这样欲拒还迎的,这样才有征服欲。”

    景黎听到这样轻浮的话语,面色不禁微微沉了沉,已经想要离开,却被陆森毅挡住了路。

    陆森毅同时也在打量着她。

    她的眼睛时刻都如同被水浸染过了一般,清透而明亮,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庞,隐隐有些戒备之意,想来是自己刚才的话语对她来说造成了不好的印象。

    果然是殷冷看上的女人,虽然脸蛋普普通通,然而身上的气质倒是很吸引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后,对比起上一次见面来说,已然更加出挑了起来。

    可惜现在是在殷冷的监控底下,不然说不定他也会调戏两把。

    想到这里,陆森毅禁不住轻笑了一声,将眼前景黎的一切反应都收入眼底,却装作没有看见一般,随意地放开了怀中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不顾那个女人不满的撒娇,只是故意又逼近了一大步,将景黎一下子困在了逼仄的墙角之中。

    几乎是一瞬间,感觉到包厢里的气温顿时冷了几度,陆森毅心中清明其中缘由,只得意地向屏风之后瞟去,就算隔着一层玻璃,他也能感觉到殷冷的视线快要将他烧化成炭了。然而他仗着殷冷不会如此轻易现身,还是不怕死地呲牙一笑,将手中摇晃的红酒杯递到了景黎的唇边,示意她喝。

    景黎微微眯起眼来,有些别扭地看着眼前泛着馥郁香气的红葡萄酒。

    她虽然此前对陆森毅并没有恶感,然而也觉得他今天的状态似乎有些诡异,好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似的。

    心中这样想着,有些不情愿地凑过了唇去,就要靠近杯沿,然而陆森毅却猛然丢掉了手中的红酒杯,趁她避闪不及时低下了头去,眼看就要吻上她凑过来的唇,嘴边也快速地萦绕上一丝狡猾之意。

    无聊了那么些天了,他也想试试看,到底挑衅殷冷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到底是终于忍不住现身呢,还是忍气吞声?

    无论是哪种,都是一个错,就算在此之后被殷冷揍一顿,这个也是他足够让人嘲笑好几年的污点了。他从前被那个男人压制了那么多年,这次,他出奇的想要看看,这次的突发情况,殷冷应该要怎么解决。

    景黎被那水晶高脚杯落地时清脆的破碎声引得一惊,又看到陆森毅俯身似是要亲下来,下意识地缩身子要躲,然而一退后这才发现背后就是墙角,根本退无可退,只能滞愣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陆森毅亲下来,脑子一片空白,连抬腿踹他要害的想法都没有来得及实施。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轻微的“啪”,包厢里的灯光骤然一灭,陷入了一片慑人的漆黑之中。包厢内静寂了一秒,不知道谁尖叫了一声,霎时一群女人都乱成了一团,尖叫连天,此起彼伏,听起来很是惊心动魄。奈何包厢的隔音技术极好,没有陆森毅的亲自吩咐,那群侍应生也不敢贸然闯进来。

    景黎有轻微的夜盲,又加上心中恐慌,此时压根看不清包厢里的场景,只感觉刚刚跟自己距离只差一寸的陆森毅霎时松开了她,气急败坏地高声叫骂了一句“我操,这是怎么回事!是哪个王八蛋断的电!”

    话音刚落,她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自眼前快速地闪过,再然后只依稀听到轻微的皮肉相搏的声音夹杂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似乎有人借着这一片混乱在跟陆森毅肉搏。

    另外一个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景黎心中一惊,想要趁这个机会跑走,然而举目一片苍茫的黑暗,只能依稀分辨过往的人影,逃到哪里似乎都跟在这里一样。她只觉得脚有些酸软,只能以背脊紧紧地贴着逼仄的墙根,尽力不让自己被吓得滑下去,一边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