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从结义之后的方小刀,却一路和殷晟,苏若瑶游山玩水,一路缓慢地向小剑山而去。初时心中仇恨万丈,总是嫌两人走得太慢,但是又不好明言。后来一路山水迷人,心情逐渐平复,倒是不像之前那么急切了。

    其实殷晟和苏若瑶何尝不知道他报仇心切,只是一个人心中走了仇恨往往会忘记简单的道理。欲速则不达,想那秋凤岚不仅武功在方小刀之上,而且阴谋诡计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只是一味的逞勇,难免方小刀会吃亏。抛开这一点不谈,殷晟和苏若瑶也希望方小刀能够不沉湎于仇恨之中难以自拔。

    三个人安步当车,好不自在,这日来到了泊圩地面上。烈日当空,虽然三人武功不凡,但也被日头晒得出了一身汗,便要找地方歇息。

    前面有大槐,亭亭如盖,殷晟道:“看,老天待我们不薄,这就有了阴凉了。”

    三人赶到树下,树下有一根树根裸露在外面,虬实粗壮。

    方小刀和殷晟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回头道:“三妹,请!”

    苏若瑶无奈道:“别叫我三妹,我又没有跟你们结拜。”

    殷晟道:“就一个树根,总不成让我们俩坐了吧!”

    方小刀道:“虽无兄妹之名,却又兄妹之情,一个称呼而已,不必介意。”

    苏若瑶觉得这话还算中听,于是走过去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不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一位公子鲜衣怒马而来,后面还跟了一个身着翠绿衣服的女子,青丝随风而起,看起来煞是好看。

    看到了漂亮的女子,男人都会多看几眼,殷晟就看了很长时间。

    就在那女子的马经过的时候,突然扬起了马鞭,向殷晟的脸上而来。

    殷晟何等人物,岂能被一条马鞭抽中自己的脸,伸手一抓,抓住马鞭道:“别打脸,其他地方你随便打。”说完就立马放开了马鞭。

    那女子微微一愣,却偏偏又向殷晟的脸上而来。

    殷晟再伸手抄住道:“看来你舍不得打,那就算了。”

    那女子奋力要抽回马鞭,但是殷晟却始终不放开。

    那女子运气好几次,都没能抽回一丝一毫,心里顿时发怒,骤马竟然冲了过来,这边也就是一步之遥而且三人还是坐着,这一冲还哪里有时间躲避。

    情急之下,方小刀只能抬起手掌,往那马的脖颈上一掌。

    这一掌绝对没有下毒手的意思,只把那马打退,仰天一声长嘶。

    那女子险些被马掀翻,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三人,已知是高手。

    殷晟道:“姑娘,千错万错都是在下鲁莽,但是我二弟三妹如何得罪了你,你这马撞过来,岂不是要大家都受伤么!”

    那女子道:“男人好色,就是大错,行为不端,那就是错上加错。”

    殷晟道:“是,那你打我杀我也就是了,为何要连累我二弟三妹呢?”

    那女子本来是怒极之下糊涂之举,如今被诘问,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个道理来。

    那位鲜衣怒马的公子折返回来道:“屏妹,怎么了?”

    那女子道:“这个男人,他眼睛不干净。”

    那公子冷笑道:“那就让我,替你挖了他的眼睛。”说完,看了一眼三人,眼睛在苏若瑶身上停留了一下。

    殷晟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任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没见过这般狂妄之徒,上嘴唇接天下嘴唇接地你好大的一张脸呀!”

    那公子下了马,走了过来,伸手就打,殷晟挥手一挡,竟发现这人似乎没用什么劲。

    这公子向殷晟使了个脸色,殷晟却是一点都没看懂。

    两个人只打了几下,这公子退后道:“阁下好功夫,在下恐怕不是对手,我们这就罢手吧!”

    方小刀看得真切,一个口出狂言的人,看到了一位美人之后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君子,这人看起来绝不是什么好人。

    殷晟却承了这个情,笑道:“是阁下手下留情了。”

    那女子真的以为几招已经摸到了底了,而且自己只有两人,人家有三个人,打起来难免吃亏,于是也不想计较了。叫道:“大哥,我们走吧!”

    那公子道:“不忙,大家都是武林同道,相互认识一下也是好的。”说完向三人谦卑有礼道:“在下霍枫城,请教三位高姓大名。”

    殷晟道:“不敢,区区殷晟,这位是我二弟方小刀,还有我三妹苏若瑶。”

    霍枫城道:“原来是合手帮虎豹堂殷堂主,久闻大名。这位姑娘的名字却不曾听说,但不知又是何门何派呀?”

    苏若瑶道:“小女子也是合手帮的。”

    霍枫城点了点头道:“这位,是与我家世代交好的一位妹妹,苗青屏。”

    苗青屏大概不知道霍枫城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看了看方小刀突然道:“霍大哥,方小刀。”

    霍枫城一愣道:“谁?”

    苗青屏道:“最近江湖上盛传秦不归的传人,可也叫方小刀。”

    殷晟笑道:“苗姑娘果然是好记性,我这二弟就是方小刀,正是秦不归秦大侠的传人。”

    苗青屏瞪了一眼殷晟道:“那也没什么,神武经虽然据传说是天下无敌的,但是也不是练了都能够天下无敌的。反而是贪图好深武功,容易自毁修行。”

    方小刀道:“苗姑娘高见,世间哪有什么无敌的武功,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在下练了神武经十几年,也未见有多厉害。”

    苗青屏方才见了方小刀一掌将马打退,知道方小刀武功高强,这会却是自谦了,笑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一些粗陋了解,不值一哂!”

    霍枫城道:“我这妹子不懂事,方少侠还请海涵。”

    方小刀道:“苗姑娘性情直爽,在下怎么会在意呢!”

    霍枫城道:“三位可也是到断魂崖参战,大家倒是可以一路同行的。”

    殷晟道:“那倒不是,断魂崖的事情,我们三个人还不太清楚,我们近来一直在路上。”

    霍枫城道:“大家都是武林同道,该去帮一帮的,殷堂主意下如何?”

    殷晟道:“此事,还是另说,我三人另又要事,只怕去不了!”

    霍枫城道:“如此那便不可强求了,只是可惜一些罢了。”

    苏若瑶看了看方小刀道:“你想不想去,反正我是有点不想去的。”

    方小刀道:“我更加没有兴致。”

    苏若瑶笑道:“我看大哥未必,不如就让他去吧,我们俩回去再做打算。”

    殷晟一个激灵道:“胡说,我哪里想去了?”

    苏若瑶笑道:“你一路上碰上人就打听,还说你不想去,你若想去就去,不用管我们。虽然我们俩武艺低微,但是回合手帮还认得路的。”

    殷晟道:“我也不去,要去一起去,不去就不去,大家既然义结金兰,断然没有分开之理。而且,你俩若是一起回去,我怕回去了宗师就更加担心了。”

    苏若瑶拉了拉方小刀的袖子道:“我们走吧,我看殷大哥,肯定是心慌意乱了,又想跟我们走,又想去断魂崖了。”

    那边霍枫城道:“大家一起去倒是更好一些,断魂崖聚集了上千高手,到时候灭掉贼人不过是人人一指之力罢了,所以去了也不用担心有什么危险的。”

    方小刀道:“多谢美意,只不过在下的确是没有兴致。”

    殷晟看了看二人,想了一会道:“不如你们俩,可以等着我,我回转之后,大家再一起回去。”

    苏若瑶道:“好啊!”

    殷晟道:“知道去哪里等吗,这么着急就答应,我不太放心你们,总要有一个比较方便安全的去处。不如,你们俩去前面找一个客栈,住下来就行了,也不要到处走了。”

    苏若瑶道:“我正好也是这个意思。”

    殷晟道:“二弟以为如何?”

    方小刀道:“很好!”

    苗青屏笑道:“你们却是舍近求远了,寒舍离这里不远,不如两位赏光到寒舍去,到时候你们会合也方便。不至于两位去游玩,结果错过了。”

    殷晟道:“嗯,好极了,多谢苗姑娘。”

    苗青屏却不怎么领殷晟的情。

    霍枫城笑道:“好,大家且先去聚一聚,明日再出发!”

    三人走了二三十里,到了一处庄园,从外面看起来极其普通,里面却非常精致雅适。

    晚上,苗家摆下了宴席,而且苗青屏的父亲苗熙还亲自陪了几人。苗熙已经很多年不理会江湖上的事情,传言他的武功不在陆寒廷之下。但是江湖传言并不足以取信,陆寒廷的武功只怕也并非谁都能够一清二楚,尽管很多人膜拜他,甚至以他为楷模。

    宴会后,殷晟和霍枫城还在说话,大概是去断魂崖的事情,很多的人名,听着都让方小刀疑惑,到底是怎么记得如此清楚的。

    苏若瑶被苗青屏带走去歇息,方小刀一时间什么事都没有,便去院中散步了。

    走了一会,听见一阵沙沙的声音,走过去一看,苗熙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树枝所到之处,青石化作青沙,这沙沙的声音便是由此而来。

    方小刀一看,地面上的字是“心高傲九霄,风雪沥剑胆。少壮横立刀,回首云天连。也曾任逍遥,断红尘恩怨。轻纵万里遥,只身无家燕。敢向天人笑,乖张偏弄险。白头北山樵,客老青霜剑。”

    大概是说,一个人心高气傲,练就一身好武艺,只身逍遥,豪气冲天,快意恩仇的过了很多年,笑仙人过得平淡,偏偏喜欢刀光剑影,老了之后在北山做了一个樵夫,那当年青霜冷艳的宝剑,在这场人间客旅之中也已经老了。

    方小刀想说点什么却没说出来,秦不归的确是白头北山樵,可惜却没有得到好下场。

    苗熙回头道:“方少侠,你喜欢在下写的这些字吗?”

    方小刀道:“前辈可是再说自己的江湖生涯?”

    苗熙点了点头道:“是啊,我也年少轻狂过,只是如今老了,但是今日见了殷晟这个年轻人,豪气干云,突然之间想起了自己在武林中纵横快意的日子,竟然有些怀念了。”

    方小刀道:“前辈并不老。”

    苗熙摇头道:“老了,如何能不老,武林中人的年少都是孤独的,离开了孤独的人其实都已经老了。”

    方小刀突然明白,其实苗熙并不老,武功也没有退步,只是他如今家大业大,只怕已经不想再让武林中的事情劳累自己,连累家人了。

    方小刀道:“前辈说得有道理。”

    苗熙道:“殷晟这个人,重情重义,你也一样,但是他和你不同的是,你没有他那种大气。他这个人,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挂在心上,而你比他聪明,却还是个江湖局外人。”

    方小刀道:“局外人?”

    苗熙点头道:“你还没有历练出他那种豪侠的气概,这个很重要。”

    方小刀道:“前辈说得是。”

    苗熙道:“说起来,我倒是很久没有动手了,你能不能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剑法?”

    方小刀道:“兵器终究伤人,还是不了吧!”

    苗熙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道:“这样,你就伤不了我了。听说,秦不归当年有一套剑法,从来没有人接的下来,我想试试。”

    方小刀点了点头,接过树枝道:“前辈,得罪了。”说完以树枝做剑,剑向前一跨,向苗熙的胸腹之间点了过去。

    夺路剑法的恢弘大气,是武林中罕见的,纵然是苗熙攻击武功远胜方小刀,那种气势,也让苗熙为之一振。

    两个人在那里开始比剑,你来我往大家都没有用上几分功力。

    夺路剑法,每一招剑法都有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其实是告诉练剑的人此招剑法的要义。后来,秦不归把夺路剑法进行了改良,于是,到了方小刀这里,他却知道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要义。那就是,整个剑法分开,分别是“出剑,试剑,喂剑,盛剑,离剑,收剑”六个部分。这其中包括了很多的起承转合。出剑是告诉练剑的人该如何出剑,这个部分的目的是,抢占先机以壮剑势。试剑是用你的剑去了解对方的剑,只有了解对方的剑,才能握有胜算。喂剑是在出招的时候,慢慢让剑法越来越强,在对招的时候让剑能够克敌壮己。盛剑是剑法达到顶峰的时候,此时最为凶险,因为你最强的时候,对方也可能是最强的时候,此时的剑法如何用,也是最难的。离剑是个捉摸不透的部分,因为剑不可能离手,但是要离心,这一点很难做到。方小刀曾经问过秦不归,秦不归说,你如果把你的心都放在剑上,你就错了,你要的是克敌,该把心总在克敌上,而不是剑上。因为,把心离开了剑,你才能看得更多,取胜未必得是手中剑,你赢了,你的剑法也赢了。而收剑这个部分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收剑,它也是剑法的一部分,作用是杀人。收剑的含义是剑该收了,而不是把剑放进剑鞘里面。收剑未必是最强最快的剑,但却是杀人最有用的剑。

    苗熙的剑法很看到,方小刀除了和秦不归拆招之外,从来没有和这样的武林高手比过剑。所以这一打,突然觉得获益匪浅,却不在于胜负了。

    打了一会,苗熙往后一退道:“这就可以了,夺路剑法名不虚传,领教了。”

    方小刀觉得奇怪,却猛然发现苗熙手中树枝,突然断开。原来不知不觉之中他竟然沉湎其中,剑法运用了内力,这就不是比剑法了。再这么打下去,树枝和长剑区别也不大了。

    方小刀连忙道:“晚辈武功微末,多有得罪了。”

    苗熙笑道:“你倒是很好学的年轻人,武学一途,你日后定能大有所为。”

    方小刀和苗熙分别,心里还想着刚才对招所得,想着想着一会就回到了客房之中。

    进了门,方小刀闻到了一股幽香,有点惊讶,心想是不是苏若瑶来了,于是问道:“苏姑娘?”

    没有人应答他,方小刀就走了进去,突然定睛一看,床榻之上居然有一个人。

    方小刀见这人用被子包裹起来,心里十分好奇,想了一会觉得苏若瑶不可能这么无聊来和自己玩这种把戏。但是,床榻之上到底是谁呢,这就奇了怪了。

    莫非是殷晟跟自己开玩笑,好像殷晟也没这么娇小啊!

    方小刀凑近去,突然见到的,是一双赤脚,大惊之下,方小刀在另外一头一看,是一头秀发。

    方小刀大惊失色。

    突然,门被人打开,霍枫城和几个年家人冲了离开,霍枫城道:“方小刀,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方小刀那一刻发现,这又是一个阴谋,但是如今经历了爷爷去世,内心已经坚硬了很多,不至于惊慌失措。

    那一刻,他的心里想了很多事情,但是那时候却只是一个瞬间。

    方小刀突然抱起床上被子包裹的人,长剑挥舞出去,剑气弥漫了整个的屋子。

    众人看他暴起,剑法很是厉害,立刻严阵以待。突然,方小刀折过身子,飞身出了窗户。

    顿时,院子里大乱起来,方小刀抱着一个人,拼命的逃跑。

    一个刚刚因为阴谋死了爷爷的少年又掉进了另一个阴谋,不得不说,老天有时候磨炼一个人的手法极端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