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很好。我刚才听了这学校的名字,是叫望春吧?这名字好。老师和孩子们就像盼望春天一样,望着改善条件,能有个好地方教书学习。寓意深刻,就定这里了。你让他们把账号拿来,我让对方以最快的速度把经费打过去。”慕容轩接着又问:“沿江的亦晨他们不知道吧?”

    “我没说。”赵军答道。

    “那就好。这事千万不要搞声势。另外在工程的质量上一定要把关。奠基仪式等,都不要搞了,选个好日子就动工吧。”慕容轩上前来,拍了拍赵军的肩膀,说:“辛苦了,赵军!”

    “……这,谢谢慕容书记。我辛苦算什么?这事我这一周就办妥,争取这个月底开工。如果建设得快,这学期孩子们就能到新校舍上课了。”赵军道:“不过,还有些手续,我估计办起来会不太容易。我会想办法的。请慕容书记放心。”

    “赵军啊,这事在省委内部就更别说了,好吧。”慕容轩又叮嘱了一遍。

    赵军点点头,告诉慕容轩他和小卫没离了。想了想,只要她真的愿意改了,愿意好好地过日子,就再给她次机会,慢慢地往前过吧。“毕竟孩子都那么大了,何况婚姻就像鞋子,这双不合适,换了一双也未必合适。人生在世,换来换去,就把时间换完了。烦恼也多,没意思!”

    慕容轩望了眼赵军,这个一直在他身边成长起来的省委副秘书长,也有这种老成的秋之感慨了。唉!人生,谁不都有内心的苦痛?便笑着对赵军道:“你这想得通透啊!看来,我得向你学习啊!”

    “这哪敢?不过,慕容书记,有一句话我真的一直想跟您说,不知……”赵军疑惑地望着。

    “说嘛。”慕容轩道。

    赵军开口道:“那好。我可问了。不知慕容书记怎么跟韩……我倒是觉得汪雨……嫂子更适合你。”

    慕容轩没想到赵军会问这样的话,既然问了,就答道:“这也是说不清的事。我现在基本上不考虑了。你看我,一个人,独来独往,不也快乐?哈哈。”

    赵军摇摇头,却没说什么,就告辞了。

    慕容轩站在窗前,眼前一片迷蒙。或许是春天的飞絮吧?

    手机响了,拿过来,是条短信,李红的——

    “我已离开岭南了。岭南曾给过我寂寞,也给过我温暖。感谢你,我一直很欣赏并喜欢你!”

    岭南省委接连召开了几次会议,主题都是围绕着大讨论进行。李静宜书记和慕容轩副书记,也频繁地出现在各个会场上。虽然基本上都是同时出席,可是他们讲话的内容和讲话的方式是有区别的。慕容轩讲的是具体工作,而李静宜重点讲认识,讲思想。

    慕容轩感到:李静宜书记的思想,正进入一个井喷时期。他有一种强烈的表达yuwang,也有一种强烈地希望别人接受的yuwang。

    一个主要领导,在思想上开始下功夫,那说明他是有目的的。李静宜的目的明摆着,全岭南人都知道,他是想到北京去的。考察结果迟迟不得出来,大讨论就适时地掩盖了对考察结果的关注与焦虑。但是,内在里,慕容轩更清楚,李静宜必须要合适的时间离开岭南。当年,高放适时离开,也可以算是全身而退了。中国人有同情弱者的习惯,一个官员,他在当地再张狂,再有错误;如果组织上调他走了,且安排的位子并不太理想。

    那么,大家的眼光,就会从以前的愤怒,稍稍向同情转移了。再有就是,他调走了,且高升;甚至升到了高得有些“威严”的地步,人们的情绪也会发生变化的——这给人一个信号:一个有问题的干部不仅不出问题,还能重用。这说明了组织上对他是肯定的。个人大得过组织?既然组织上都肯定了,那不就……

    全省大讨论第一阶段总结大会,是在党校召开的。为什么选择党校?这是李静宜书记的主意。岭南省委委党校地处郊外,李静宜书记说这里安静,而且党校本来就是党员干部受教育的地方。在这地方开总结会,让大家有更加庄重和严肃的感觉。

    慕容轩代表市大讨论领导小组,先就第一阶段的大讨论作了总结。重点谈了三点:一是认识得到了提高。二是气氛得以初步形成。三是全员参与,形成了关心岭南发展的共识。接着,又就下一步大讨论向调研转舵提了三点要求:找准方向,强化调研目的;针对实际,提出解决问题的思路;拟定规划,力求大讨论取得实效。

    这个稿子是王飞部长那边拿过来的,慕容轩让赵毅稍稍看了看。因为时间紧,也没有认真地修改。慕容轩读着,就感觉套话多了,空话多了,能用的意见少了,摸得着的东西少了。不过好在大讨论本身就是一场务虚运动,也不是靠这一个报告就能解决的。下面的人,并不是听报告的内容。他们关注的是谁来作这个报告。同样的报告,省长作的,就是高屋建瓴;县市区书记作的,就是空洞无物。当然,如果要放到平民百姓来读,那就只能是疯人呓语了。

    地市一级最微妙,不上不下,在中间,正好。虽然这报告空洞了些,但是听报告的人依然鼓掌。四个市的书记都来了,这时也鼓掌。省级同省级最大的关系,现在已经不是经济,而是人事了。人事拿在省里,市市的关系就不得不紧密了。

    “下面,请李静宜同志给我们作重要指示。”注意,王飞部长这次用的是“指示”,而且加了“重要”来修饰。刚才慕容轩副书记叫“作报告”。

    这里面的用词是很有学问的。曾经就有人建议在中国的大学里开设一门课程,叫会议学。会议学博大精深,学问无穷。且到边到角,每一个环节都充满着玄机。同样是说话,有的叫“指示”,有的叫“发言”,有的叫“报告”,有的叫“表态”,还有的叫“交流”。还有的干脆就直筒筒地叫“讲话”。无论是怎么叫法,意义都一样。但对应在后面的人一定不会一样。比如在这个会场,从政府秘书长过来的王飞用词就十分到位。这也可见他对官场辞令的把握和运用,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李静宜先是喝了口水,又朝下扫了一遍,然后才开口“指示”:“刚才慕容同志已经就大讨论前一阶段的工作和后一阶段的布置讲了很多了,我都同意。王飞同志要我再讲讲。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讲。我也是大讨论中的一员,那就谈谈我对大讨论的认识,来和大家共同探讨,共同进步。”

    慕容轩望了眼李静宜,他知道李静宜书记将要讲什么。最近一段,李静宜的思想很活跃,这样的场合,他一定会讲的。不仅讲,慕容轩估计,李静宜书记不会讲得太少,而且一定会讲得情绪激昂,洋洋洒洒……

    果然,李静宜的声音提高了:“首先,我想来回答很多人一直憋在肚子里的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要搞这个大讨论?是不是为了造势?或者为了其他目的?我告诉大家:都没有。目的只有一个,为着岭南经济社会的发展。可能有很多同志到现在还躺在功劳薄上,吃着老本,坐井观天,自在得很。可是,外面在发展,人家不等你。岭南已经要从岭南省委的高地变成岭南省委的锅底了。当然,中央是有主要责任的。但下面的地市、区县,还有省直部位,更应该反思。你们为岭南的发展作出了多少贡献?”

    一连几个反问,虽然没有人回答,可是力度挺大的。会场里鸦雀无声,针落到地上都能听见。

    “有些同志,因为做了一些工作,出了一点成绩,就向组织上提条件了。自己也似乎成了市域经济的头号功臣,这就是思想认识不到位,就是本位主义思想在作祟。我们的大讨论,首先就要解决这个问题。”李静宜停了下,下面有人低着头。这个时刻,会场上的人是不会互相望的。你朝别人一望,也许就是怀疑别人是李静宜书记点到的人呢?这多不好,容易引起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端坐,或者低头。甚至在后排,有人正在闭目。

    李静宜接着就此问题展开,一气讲了一个小时。大会议室里虽然开了空调,但是地砖是冰冷的,刚刚三月的天气,在这里面一直坐着,脚就有些难受了。下面出现了连续的用脚在地砖上敲打的声音。

    王飞也看了看表,慕容轩却一直没动。中间除了出去接了回电话,他几乎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认真地听着李静宜书记的“指示”。

    “我也讲得不少了。最后我想讲大家都关心的一个问题,廉政问题。听到这个问题,有的同志可能不以为然。廉政,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大家都知道,还有什么可讲?的确是的,我也希望有一天,这个词汇都不需要再存在了。可是现在,我还是得讲讲。我们知道,岭南近几年也有很大重点工程建设,比如我们的智慧城二期项目。中央、省政府一直高度重视,拎在手上抓,可是最近根据北京审计组的初步结果,还是出现了**问题。让人痛心,引人深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