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笛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机给扔掉了。

    她赶回公司的仓库取材料,燕燕并没回来,她拿着单子火一阵冲上楼,烟一阵跑下楼,刘姐被她吵得头疼,她特别不耐烦地问她:“你不在工地上待着,跑回来干嘛?”

    “回来拿材料啊。”

    “哪有中途回来拿材料的,你以后啊,长点心,第二天需要备哪些材料,头天晚上就得开出单子来备好,第二天让工人给你运过去,这样才不耽误工人做事。你中途回来,既耽误了他,也耽误你。看你这人也挺聪明,做事怎么不带脑子呢。”她这里又是一通好说,怎么人人都喜欢训她,彭总,江工,工程部的同事们,还有眼前这个女人,管食堂的大姐。

    然后她还得像个龟孙子似的一句也不能顶撞,就像现在,为了拿几样材料,又被她心中很讨厌的这个女人狠狠说了一顿。

    最后,材料是拿出来了,卢笛的耳朵也听得起老茧了,她的头低得都快到地缝里了。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打电话给运输工人,让工人将材料带过去,到了工地上,运输工人管她要运输费,卢笛傻了:“这个,不是公司的员工吗?”

    运输工人笑着摇头:“我们是拉一趟结算一趟工钱。”

    卢笛惊讶:“这个运输费还得我们自己出?”

    “是的。”

    “亏大了。”运输工人管她要四十元,她身上不超过十元,哪来的四十元可以给他,她央求他道:“可不可以晚些时候结算?”

    “不行,我们是做短工的,没有固定工资,就靠这一趟又一趟的苦力活养家糊口呢!我们可比不得你们,工作经松,工资高。”这个工人羡慕她。他们工作轻松吗?工资高吗?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毛钱进账,只出不进,谁还能羡慕他们啊,什么样的工人都高他们一等,他还羡慕?

    她心说:要羡慕,相互间换个工作好了,她帮监理们拉材料,他去工地上做监理,监督工人们做事,可好?只要他愿意,她就愿意。

    此刻她觉得很悲催,哪来的钱给工人结算呢,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得求助江工,这个上司看起来像个神经病,无奈的是,有了任何问题她还是得找这个神经病。江工对她冷嘲热讽的说了一番难听话,最后往她的微信上转了四十元。

    运输工人摇头:“我不会用那个。”那种高科技的玩意,他学不来,他这个人只认钞票,一毛一块都行,就不能拿那什么扫一扫来忽悠他,反正他是不信这个的。

    “那你跟我上楼。”卢笛感觉自己要炸毛了,这碰到的一桩一桩一件一件都是些什么事啊,她现在好想家,想念她的父母,为了挣这一毛一分她的人格都快变成渣渣了,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以后再也不乱花他们的钱了。

    一边想,她一边楼上走。

    这边的电梯一直处于工作状态,要等着电梯下来,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她不愿意耽误运输工人赚钱的时间,对他们而言,时间就是金钱。

    运输工人跟着卢笛上了501,卢笛把小刘要用的材料搬了进去,然后跟小刘说道:“小刘,你身上有现金吗?微信套四十元现金给我。”

    小刘坐在脚手架上,手里拿着冲墙钻,头也不回的答道:“没有。”

    卢笛无奈地朝运输工人摇头:“那明天给你可以吗?”

    “你可以找你同事拿啊。”

    她的同事,那些男人没有一个愿意搭理她,谁还愿意借钱给她呢。运输工人对这一块比较熟悉,他指着身后说:“你有个同事李工他就在隔壁的工地上,你可以找他借。”

    喂,为了几十块钱的运输费,借遍整个公司,不太好吧。

    这个男人不拿到钱也不愿意离开的样子,她也只有硬着头皮去找李工了。

    平时在食堂吃饭,大家各吃各的,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卢笛一点底气都没有,她跟着运输工人来到李工的工地上,确实也在这一栋楼,李工正在检测防水。

    卢笛见他正忙着,也不好意思开口,倒是运输工人等不得,急吼吼地朝李工说明了来意,李工当即数了四十元给运输工人,卢笛心中感激,微信红包转给他。

    “李工,谢谢你。”

    “不用客气。”

    这是她在这家公司第一次发觉这里一个有点人情味的同事,免不得跟他多聊了几句,正说得高兴时,他的电话响了,卢笛闭了嘴,电话是彭总打过来的,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李工臭骂了一顿,相比彭总对李工的态度,对她简直就像是供着菩萨了。

    卢笛分明听到彭总将李工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李工的脸上并没半点不悦。

    这让卢笛好生佩服。

    那头的电话打得没完没了,卢笛不想让李工难堪,忙从里面退了出来,不想的是,李工并没觉得有什么,真正难堪的是她。

    赶回食堂吃饭时,公司里几乎所有的同事都在笑话她。

    江工不留任何情面的将她找他借钱的事添油加醋的说给了其它同事听,其它同事当成笑话取笑她:“卢工,实在不行找江工撒个娇嘛,说不定还能多拿些钱。”

    刘姐嘻嘻笑道:“是啊,说不定一高兴给她转个三百五百。”

    卢笛有些受不了这夫妻俩,饭也没吃两口,匆匆的将碗筷洗了,脚一拎上了三楼,她人还没进房间呢,就听到江工的大嗓门一吼:“工程部的,晚上开会。”

    又开会。

    前天才刚刚开过会啊。

    所谓的开会,不是讨论什么,而是批斗大会,训斥大会,他们这些业务熟练的监理拿刚入门的监理当笑柄出气,哪一环节做得不好,一群人围攻。

    她刚入门,什么也不懂,但有认真学。

    最可恶的便是王工,他比她早些进来,大约早了两个月,会的东西也不见得比她能多多少,每次她这边有什么纰漏,说得最厉害,笑得最厉害的就是他。

    “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问我啊,我是你的师哥。”他嬉皮笑脸的逗她,她看着王工这张猥琐的脸,很想朝他的脸上划一个大叉,再把他那张长长的脸打成圆脸。把江工那张厚实的脸打成扁的,把她的卢眼打成兔子脸,还有他那个骚气十足的老婆,恶心她,她最在乎江工,江工怎么吼骂她她都不在意,但是她最害怕江工不要她。

    心里想象了很多种画面,想着想着她自己先放弃了。

    工地上的活太累了,很想现在立刻马上睡觉,江总经理不允许啊,他在群里发了一条信息:不参会的员工罚款一百元。

    喂,又是钱,卢笛焉焉地下了楼,江工见到垂头丧气的卢笛,继续笑她:“以后别犯这种傻事了,身上没钱,可以找老板预支生活费,吃饭,买材料这些都需要钱的,你也不能次次都找我来借吧,我也没钱,我的钱也是找公司预支的。”

    四十元而已,用得着这样吗?

    何况真正帮了她的是李工什么也没说,他一个经理,为着几十块钱,一直喳喳喳地说个不停,他好意思吗?

    王工凑到她面前来:“我上次借了一千块,你手头紧,我可以借你两百应急。”

    “不需要。”

    说话间,批斗会开始了,江工一上来又是各种山河咆哮般地吼:“你们的工地,各自的工地啊。”他说得时候不知道动用了身体的哪一部分,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别他妈老子不盯着时候就松懈,要是再出现李工那种情况,全他妈给我滚蛋。”就刚刚那一声吼,卢笛把江工与彭总划为穿同一条裤子的一类人。

    王工特别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让江工很不爽快,将他给拎了出来:“说你呢,王工,你的工地做得很好吗,啊,我说话的时候有没有在听,有在听吗?我刚才说什么,把我的话重复一遍。”

    这王工做事向来不走心,该记住的一样也记不住,这时,又当着所有同事的面,王工内心里没将工作上的事太当一回事,他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没听清楚。”

    江工伸出腿往他身上踹了一记狠的:“没听清你还敢这么跟我嚣张,你知不知道你的工地做得有多差,客户都在投诉你,还不认真点,不想干的,他妈的给老子滚蛋,公司不养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