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雨停,我们当夜便赶了路。破晓之际,我们已到了市集小镇。宫沿择了一家酒楼补充体力,点了一桌子的菜肴。我虽没有味觉,但因我生前最爱就是吃喝,故也吃了不少。

    透过窗可看到很多的人,以一男一女为中心绕成了圈。只听圈中的女孩随着敲锣的节奏大喊:“各位看官!各位看官!我们兄妹二人初来宝地,上有病患高堂,下有幼弟小妹。今日我哥哥吹笛一曲,讨要个生计。还望乡亲们赏脸,有钱的出钱,没钱的捧个人场!”

    一片吵杂声后安静了下来,男子拿出长笛摆出吹笛的姿势。宫沿好像很喜欢音律,也跟我一起看向了窗外。

    只不过片刻工夫,那兄妹两的四周悄无人烟,我早已捂住了耳朵,酒楼里听得到笛声的客人都捂住了耳朵,只有宫沿淡定的喝着鸡汤。

    那真是音乐史上的噩梦,惨不忍听,简直是杀伤力最大的武器!那身装扮,那样的笛声,我几乎不经大脑就可以下定论,此人定是乐痴十九是也。

    宫沿突然起身,我呆愣地跟着起身,又跟着他走出了酒楼,朝那两兄妹的方向走去。我看见他从袖袋里取出了一锭银子,没想到我的心上人这么有同情心。不过很快,他又将银子收了回去,站在那对兄妹的不远处。

    “你吹的是什么破笛子?我百里慧花钱请你,是叫你来砸场子的吗?”所谓的妹妹双手叉腰,怒视着十九,她顶着两个可爱的包子头,却一点也不可爱。

    “我没说过我会吹笛子。”十九十分淡定的回答。

    “管你会不会吹笛子!总之是你吓跑了我的钱袋子,损失得你负责!”她一脚跨上身旁的石头,摊开手来,“今日交不出十两银子,姑奶奶我就让你哭着见阎王。”

    “我没有银子,也不想见阎王。”十九依旧十分淡定的如是回答。

    这对假兄妹真是欺骗我家宫沿的感情,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大概知道了经过:百里姑娘在街上看见乐器袋子十九,就财迷心窍用两个铜板聘请了这位乐痴,来个杂技用乡亲们的同情心换取滚滚财源,十九也很不客气的卖弄了一下乐技,于是此事一发不可收拾……

    宫沿正打算调头走掉,我看到他转脚的动作也打算调头,却听见十九喊了一声:“阿容!”

    叫师姐呀孩子!我顿时面下黑线,又看了看宫沿的神色。十九什么的我从来不认识一类推托的话当着他了然的眼神,我实在说不出口。还是当作不认识十九好了!我蒙着头急步开走。

    “容姑娘,他叫的好像是你。”

    宫上宫掌门,其实你不用好意提醒!我无奈的停下了步伐,乖乖地走了回去。百里慧走到我跟前,一开口就找我要钱:“既然你认识他,就替他赔了这些银子吧!”

    你若是要冥币我倒是可以给你,毕竟十年来兄长们烧了不少纸钱给我,至于银子……我只得绕开话题:“小姑娘几岁了?”

    “本姑娘二八芳龄,少岔开话题,赶紧交出银子!”她一甩挡住她视线的红色发带,一本正经地等着我拨银子。十六岁的姑娘怎么会是这幅破皮模样?如今的教育真是越来越失败呀!

    这时宫沿走了过来,他不愠不火地问她:“百里姑娘可是需要十两银子?”

    她却没好气的回答:“干你什么事儿?你要是有钱就替他们还了这银子,你有钱吗?”

    他笑了笑:“十两银子,在下还付得起。”说罢竟真的伸手袖中准备取银子,好在我立马抓住了他探银子的手。

    我指了指十九,笑着对百里慧说:“他没有银子,你可以把那人身上的乐器带走,绝对比十两银子值钱。”

    于是百里姑娘听从了我的建议,带走了十九的长笛、琵琶、古琴、木埙,还有靴子里的玉箫。虽然损失很大,但我还是松了口气,若是让十九带着这些东西上路,后果定是不堪设想。我对低头丧气的十九发号了施令:“赶紧振作,带我们去洛阳。”

    我们在一家客栈里住下,决定明天天亮再继续赶路。晚餐过后,十九敲响了我房间的大门,带了一个包裹给我。他说那是容泽托他交给我的东西。包裹里有两件衣裳,杂七杂八的金疮等药物,还有一个钱袋子。我现在终于做回了有钱人,经过这两天的事情我终于发现有钱的好处。对于这个钱袋子,我爱不释手。

    “阿容,我要跟你商量件事情。”十九带着痛苦的表情落座屋内。

    我很理解他失去乐器后的痛苦,但为了人身安全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我也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钱财来之不易,银子我还没捂热,现在还不是花钱的时候。你放心,只要到了时候,师姐一定把你的东西赎回来。”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等师姐我做回人的时候吧!”当然是等到你真正懂得音律的时候,等到你的音乐不再祸害听觉的时候。

    “做不做人,有那么重要吗?”

    “要不你也死一次看看?到时你就知道做人有没有那么重要。”

    “……我还是等你做人吧……”

    我第一次想语重心长地对十九说些深奥的道理,我都想好了语句,却被房门敞开的巨响吓吞了回去。宫沿带着严肃的神情站在屋外,于此断定房门是被他暴力推开的。

    “容姑娘可有受伤?”宫沿急步朝我走来,我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我一直都在屋内,十九也在,是不可能受伤的。”我很欣慰地笑起来,“不过,还是要谢谢宫上的关心!”

    我可以感觉到他听到我回答时的舒心,我甚至可以认为那是他在意我而有的关心。我看见他手里握着成团的纸条,若那是他送与我的情诗,我想我会一刻也不停留地接受那份告白。

    “容姑娘见谅。洛阳之行,恕在下无法同行。”他双手成拳,给我一个漂亮的赔礼姿势。

    我云里雾里更加不明所以,开始忏悔解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说我认得洛阳的路,还骗你跟着我,可是你要相信我绝对没有欺骗你的意思……虽然我骗了你……但我不是有意要骗你……”

    瞧我都说了些什么!骗都骗了还说自己没有骗他的意思。我立马站到十九的身后,仿佛有了一线生机:“十九认得路,他会带我们抵达洛阳。”

    我想宫沿没有听懂我的真正意图,他对我说:“容姑娘坦诚相告,在下欣慰。只不过有要事在身,在下必须立刻离开。”

    “立刻?”见他去意已决,我很不情愿地退而求其次,“宫上不妨明日再走,夜路难行,可能还会下雨!”我给十九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说些挽留的话语。

    十九授意地点点头,说道:“宫上大人放心,我这有两把伞。”

    伞你个头呀!这不是赤裸裸的逐客令吗?却见宫沿温然一笑:“如此便要多谢十九公子了。”

    我们饶舌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将宫沿留住。无论我说什么,十九总能帮他找到无妨的理由,我怀疑这是十九对我的报复,他是想找个人跟他一起垂头丧气吧!如今他是得逞了,我的确垂头丧气。

    我本想趴在客栈二楼的窗户上看一段宫上大人离去的背影,可是一开窗,雨滴便迎面扑来,不碍事不碍事,偶尔淋淋雨也很正常嘛!现在有了换洗的衣服,加上不会生病的体格,我只管放心大胆的探头出去就好了!

    十九一把关上窗,我想是时候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孩子了。

    “十九兄弟,坐下来听师姐好好跟你说。”我尽量学习老爹当年教育我时的样子,做个懂得道理,通晓学问的长辈。

    “对,是该坐下来好好跟你说说。”十九乖巧的行动令我很是安慰。

    “阿容,其实我早想跟你说,为了不暴露你不人不鬼的身份,你绝对绝对要远离宫沿。”十九一本正经地对我说。

    我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发不出一个音。立马喝了三杯水,方才有力气回击:“容泽说一般人不会发现我的物种属性,这点可以放宽心。”

    “阿容觉得他是一般人吗?”

    “……他貌似、好像、似乎、也许……不是一般人。”

    好吧!我承认我的教育失败了,宫沿的确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四大猎妖世家之首宫家的掌门人,没有一个妖物逃得出他的眼睛。可他是位温柔的杀戮者,比起宫氏一族的祖训他显得有主见多了。

    我曾听容泽说过,宫家的祖训只有两个字:戮物。宫氏后人将它解释为逢魔必杀,见妖必猎,遇鬼必降。他们所做的并不是以救人为目的,宫家的人只知道降妖除魔。可是宫沿不一样,他从未因猎一个妖而放弃一个人。可至今没有一个妖魔,逃出过他的掌心。

    宫沿,魑魅魍魉是你的敌人,魑魅魍魉之一的我,想做你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