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众女早早就起来收拾细软,宋廷去县衙之时,顺道去车行雇了两辆马车,让马车直接到他家门口去,送众女先回扬州。

    待他交托完县衙事务,走出县衙大门时,却看到门口石狮子处,赫然倚伫着一个人,旁边还停放着一辆黑色马车,这马车可不是他雇的。

    女子歪歪斜斜地倚着石狮子,一只脚脚后跟踢着石狮,另一只脚踩在地上,她抱剑于胸,发髻后的白色飘带垂到胸前来,身段显得婀娜,浑身气质除了清冷之外,也颇有几分女儿家的婉丽。

    “幽剑。”宋廷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讶然,上前两步,奇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送贞儿回扬州了吗?”

    幽剑瞅他一眼后,递给他一叠银票,冷声道:“这一万两,是她让我给你的。”

    “一万两?”宋廷接过银票,收入怀中,心里着实惊讶不小,公主老婆的有钱程度,总是超乎他想象,收了银票后,才问道:“我又不缺钱花,贞儿她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上车吧。”幽剑朝马车方向扬了扬玉颔,然后自顾上了马车。

    宋廷此时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贞儿她到底想做什么?又是给他一万两,又是让幽剑等他,恐怕……不会是接他回扬州这么简单吧?

    他走到马车前,幽剑朝他伸出手,她的手很白很好看,但他并没有去抓她手,而是自己跃上了车,掀了帘子进车厢坐上坐垫,幽剑也跟进来了,车把式这才开始驱车上路,走的却并不是回扬州的路。

    宋廷在车厢里,被车幔车帘遮挡了视线,没看到马车走哪条道,只是凭感觉问道:“我们不是回扬州?”

    幽剑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回扬州,我们去太湖。”

    宋廷惊问道:“去太湖做什么?”

    幽剑嗤笑了一声,嘴角扯出一抹玩味的弧度,凝视着他:“又不会把你卖到太湖去,这么紧张干什么?”

    随即,又一本正经道:“昨晚三更时,公主突然来敲我的屋门,我们两个出屋来,坐在老槐树下,聊了大半个晚上关于你的事情,一直聊到天蒙蒙亮,才又回去睡了一会儿……”

    宋廷打断她道:“如此说来,贞儿她昨天晚上岂不是没睡好?哎,我居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屋找你了,我睡得太沉了……”

    听了他这话,幽剑眸子虚眯,眼眸里已然有了寒意,不禁撇嘴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天生一对,就知道关心彼此,别人的死活都不管……”旋即,又哼唧道:“怎么也不问问我睡没睡好……”

    她哼唧的声音虽不大,但宋廷还是立刻听得一清二楚,忙陪笑道:“幽剑你是一等一的高手,一晚上不睡觉没事的……但贞儿她不一样嘛,她身体还虚弱,吹不得凉风。我想问你,她和你聊天时,有没有披氅?大半夜的,是不是很凉?”

    幽剑眼眸里的光芒陡寒,边听他说,边咬牙,最后实在没忍住,趁他不备,突然出手,狠狠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宋廷龇牙咧嘴,呻吟道:“我靠,你属母老虎的吗?动不动就拧人!”

    幽剑呵呵冷笑了两声,兀自得意道:“你以为本姑娘不敢拿你怎样是吗?你惹本姑娘不开心,本姑娘就要拧你,你待怎样?”

    宋廷挨了她一下拧,也只得忍着,横她一眼,道:“你们昨晚都聊了些什么?今天去太湖这件事,是不是昨晚上你们俩密谋好的?”

    幽剑占了他一下便宜,心情仿佛很是得意,笑了笑道:“公主她本来想让我随身保护你,但是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所以,她便让我给你物色一个靠谱的护身高手。这就是我们去太湖的原因。”

    “去太湖找护身高手?”宋廷不禁讶然,公主老婆还真是想得周到,原来这一万两银子,不是给他随便花的,而是给他找护身高手用的。可是什么样的护身高手,又值得上一万两银子?

    见了宋廷脸上有疑虑之色,幽剑一脸正色道:“对,我们去太湖要找的那人,江湖上流传的名号叫‘太湖真人’,他是麒麟榜上的二十四路高手之一,这个人很厉害。”

    宋廷问道:“麒麟榜又是什么东西?”

    幽剑道:“每十年,麒麟阁绘制麒麟榜,麒麟榜上的二十四路高手,都是江湖上公认的武功最厉害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一流高手。”

    宋廷惊道:“比你还高的高手?”

    幽剑点头道:“嗯,比我还高的高手。”

    宋廷怔了怔,又问:“如果是这样的高手,又岂会心甘情愿做我的私人护卫?”

    幽剑淡淡一笑,道:“麒麟榜上,虽说都是些不出世的老怪,他们早就不过问江湖尘事,只在每十年麒麟阁大比时,才愿意出现一次,平时是见不到人影的……但你可知道,我师父‘冰雪神剑’,便是麒麟榜上的一路高手,我虽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但也算二流顶尖高手,还不是心甘情愿保护你和公主?”

    宋廷接口道:“我们去太湖找你师父?”

    幽剑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师父‘冰雪神剑’常年居住在大雪山,平时就连我也未必能见到她,有事的时候,她才会飞鸽传书于我,召我回大雪山。上一次召我回大雪山,还是淑妃娘娘去世时。”

    “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南宫雪。”

    宋廷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然后抬头凝视着她道:“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幽剑道:“你说吧。”

    宋廷看了她一眼,才缓缓道:“像你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给贞儿做侍女?这一点我确实想不明白。”

    幽剑轻笑道:“淑妃娘娘曾有恩于师父,我是替师父来报恩的。”

    宋廷凝望着她眼睛,怔了一怔,才问道:“有什么样的恩?报多久?报完之时,我能变成三四流高手吗?”他担心幽剑突然哪天走了,自己的武艺没有人指点,别说是三四流的高手,恐怕七八流的高手都达不到。他现在除了学会挽几朵剑花、使几招简单的剑式,其它的基本功,都还没学会呢。

    幽剑看着他嗤笑:“你就那么想成为高手?”见他猛点头,她才续道:“短时间师父不会召我回去的,你就放心罢。至于有什么样的恩,毕竟是师父她老人家和淑妃娘娘之间的陈年旧事,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谨尊师命罢了。”

    宋廷此时心下才明白,原来这妮子并不是卖身为奴,而是奉师命来保护元贞的,难怪平素对人爱答不理的,她武功这么厉害,确实有这样的资本。只是他又不明白,她今日为何却将这些事对他和盘托出,难道是因为她对自己产生了信任吗?

    此时马车走上了颠簸的路,宋廷摇晃了一下身体,说道:“这个‘太湖真人’,又是怎么回事?”

    幽剑不愧是高手,依旧端坐着,风雨不动安如山,看了他一眼道:“说起这个‘太湖真人’,据说他父亲曾经也是做官的,只是他这个人特奇怪,他不图功名,不做官,十一岁那年,跟着一个老道离家出走了。据说那老道就住在太湖,太湖中心,有一个岛,叫无名岛。岛上有个观,叫紫云观,那老道原本也是麒麟榜二十四路高手之一,叫‘紫云真人’,后来老道驾鹤西去,留下这名弟子,便是这个‘太湖真人’,只是无人知他姓名,江湖中人,也只知道他可能姓宋。”

    “可能姓宋……”宋廷微微沉吟,天下姓宋之人如此之多,出一两个江湖高手,不也很正常吗?

    宋廷又问了几个关于“麒麟榜”的问题,得到解答后,才知道原来这“麒麟榜”上的一流高手,究竟有多恐怖,什么“飞檐走壁”,什么“踏雪无痕”,什么“摘叶伤人”,什么“凌波微步”,什么“罗袜生尘”……听得他心驰神往,摩拳擦掌。

    可惜幽剑一盆凉水泼下来,将他热情全部浇灭了,她不冷不淡地说:“可惜这些顶尖的武功你都别想学,学也学不会。”

    宋廷不服道:“为什么?”

    幽剑哼哼道:“你没天赋,根骨也不行。”

    “靠,你姥姥啊……”宋廷实在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幽剑将他一瞪,他才意识到自己骂脏,忙住了口,满脸不爽。

    马车行了半日,来到一个小镇,两人下来吃了些饭,又让店家打包了一斤牛肉、一斤酒车上吃,然后才继续赶路。

    天黑时分,才行至太湖湖畔。

    但见太湖两岸,夜幕之下渔火点点,湖面波光粼粼,反射出湖中渔船火把的光,渔夫们吆喝着号子撒网,渔家女也撸起袖子叫囔着,帮渔父撒网。

    一股股浓浓白烟,从船篷冒出,一阵烤鱼的香味传了过来,原来是渔民们在用炉子烧炭烤鱼,这没有撒盐的烤鱼,便是他们的晚饭了。

    车把式好心劝宋廷:“相公,天黑了,这一带不太平,晚上闹匪患。你们不如先找家客栈住下来,明日再搭船渡湖吧。”

    宋廷与幽剑相视一眼,点了点头,让马车驶进附近镇子,付了车钱,谢过车夫后,就去找客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