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富贵茶楼,虽名为茶楼,实际却是文人集会吃饭喝酒的好去处。

    此时的富贵茶楼,门外停着宝马香车,门口红灯高悬,厅堂宾客盈门,殊为热闹!

    二楼一间宽敞包厢内,桌上菜品丰盛,席间言笑宴宴。酒过三巡后,酒壮人胆,众人言谈便全然没了顾忌,大声聊起了家国大事,不过此处是包厢,外人也听不到。

    其中一位穿公服的严厉老者喝完杯中酒,望着席间众人,吟声道:“听说……朝廷又准备打战了……”

    闻言,另一位锦衣年轻男子,轻摇折扇道:“哦,杨大人是从哪里听到消息啊?”

    严厉老者正襟危坐,慢慢道:“这是知府大人无意中透露给老夫的消息……”

    一听到“知府大人”几字,在座众人皆是一惊,忙询问:“知府大人是怎么说的?”

    严厉老者道:“知府大人说,童枢密使已经从淮南、江南、开封府、两浙、广南等路调集二十万厢军,连同十万禁军,齐赴边境……看样子,真要打起来了。”

    在座之人皆知,童枢密使便是童贯。枢密院是最高军事衙门,有调兵之权,童贯作为宦官,掌管天下兵马调兵之权达十五年之久,是史无前例的事情。

    “好!”一名黑脸塌鼻的男子却突然拍案而起,昂然道:“自澶渊之盟以来,我朝每年送给契丹人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庆历二年之后,又增加银十万两、绢十万匹。如此算下来,便是每年银绢合计五十万!我朝太祖皇帝文武神勇,先后定荆南、平后蜀、破南汉、取南唐,建汉、唐之业,弘不世之功,振长策而御宇内,威震四海。我堂堂大梁朝,天朝之上国,焉能受胡虏欺辱?”

    说完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掷杯于地,拍桌道:“各位大人、前辈,若真有一日打起战来,晚生秦桧,愿投笔从戎,为家国、为朝廷,贡献犬马之劳!!”

    “好!”席间杨逋、陆伯年等人抚掌称赞。

    …

    与此同时,宋府迎来一场家宴。

    今日,宋廷亲自下厨,做了酸菜鱼、水煮肉片、红烧鱼、老参炖鸡汤等等菜品,这些菜式,在这个时代都还未出现过。

    “哇!好想吃……”当宋廷端来最后一道菜,看着满桌子花里胡哨的菜肴,坐在席上的小蛮早已经食指大动,跃跃欲试。

    平日里吃饭,毕竟还是主仆有别,作为丫鬟的小蛮、幽剑等四女,并不和赵元贞同桌吃饭。今日,拖驸马爷的福,非说今日是大日子,大家一定要一起上桌。

    望着桌上丰富的菜品,青竹也是眼睛一亮。雪雁更是暗暗搓手。

    只有幽剑毫无规矩地伸出筷子,往盛酸菜鱼的瓦罐里随意捅了两下,啧啧道:“这什么玩意儿,能吃么?”

    “幽剑姐姐,你……”小蛮立马哭丧着脸,很不高兴了。心里暗暗埋怨:好端端的菜,上面还撒葱花,多好看呀,你干嘛非要插两下……。

    “待会儿你就会说好吃。”宋廷打个响指,颇为自信地说道。

    这时赵元贞手上拿条白丝绢儿,走来给他擦脸。她眼中缱绻温柔,似喜似嗔,一边说些关于“君子远庖厨”的言论,一边手势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从厨房带出来的油烟、黑灰等。

    “吃饭吧!”等擦完了脸,宋廷拉着赵元贞的手入席,小蛮、幽剑、青竹、雪雁四女端坐着,不敢先动筷子。等赵元贞发了话,一个个才动起筷子。

    小蛮从瓦罐里夹了一块鱼片塞进小嘴里,吃完舔了舔嘴唇:“哇!真的好好吃哎!”

    赵元贞美眸闪着疑芒,自家相公居然会下厨,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至于自家相公的厨艺嘛,她可根本不抱希望,甚至觉得会跟自己一样,糖和盐都傻傻分不清,炖个鸡肉粥能咸死人……

    带着疑惑,赵元贞纤纤玉指一手提筷,一手挽袖,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鱼肉,然后轻启檀口,用衣袖遮挡一下,将鱼片优雅放入口中,然后慢慢蠕动丹唇……

    入口滑滑的,一阵淡淡的香味,鱼肉很嫩很鲜美,没有一点儿刺,又有一点儿酸酸辣辣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吃了还想吃。

    顿时,赵元贞对宋廷投去刮目相看的目光,赞许道:“想不到相公连厨艺也懂……”

    “呃!略懂!略懂!大家随便吃!”宋廷受了公主老婆的表扬,神色颇为自得。

    “哇,真的好吃!”

    “确实不错!”

    “这些菜我以前居然没吃到过,恐怕比宫廷御厨做的都好吃吧?”

    “那当然,宫廷里那些菜其实也就一般般,哪能跟驸马爷的手艺比!”

    接下来,众女一边叽叽喳喳,一边大快朵颐,美食面前,再也顾不上什么淑女形象了。

    吃到最后,幽剑这个妮子居然把瓦罐抱到自己面前,伸筷子进去从里面扒拉着,已经见底的酸菜鱼只剩些残羹冷炙,她居然连最后的一点鱼骨头和姜丝都不放过……

    “哇,幽剑姐姐你不是说这玩意不能吃么?怎么连鱼骨头都不放过?”小蛮放下筷子揶揄道。

    闻言,幽剑不由一阵脸红,瞪了小蛮一眼,哼唧道:“不就是会做鱼嘛,有什么了不起……”口中虽然如此说,筷子却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翻找着。

    “幽剑姐姐!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驸马不仅仅会做菜,还会写诗,还会编曲子,还会说笑话,还会讲故事……”小蛮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幽剑没话说了。她承认,小蛮说得都对。

    “对了,驸马爷,今天到底是什么大日子啊?”小蛮与幽剑交锋完,便转脸询问宋廷。

    宋廷一拍大腿,叫道:“真是只顾着吃了!竟然忘了宣布今天是大日子!”

    “你们在这等着!”说完这一句,宋廷跑出厅门,不知往哪儿去了。

    “驸马爷这是干嘛去了?”小蛮水灵灵的眼珠子转了转,询问起席间众女。

    赵元贞也是不解,手里拿两根筷子,比了个交叉,喃喃道:“又是这么神神秘秘的,他这是又想干什么呀……大日子……到底什么大日子……”

    “四月十二到底是什么大日子呀?”

    “好像不是什么节日……”

    众女面面相觑,皆是疑惑不解。

    “难道是……”赵元贞忽然惊呼了一声,又立马掩住了口,眉角眼梢,充满了惊喜之意。

    便在这时,只听外边突然“咻”一声滋响,仿佛爆竹声,赵元贞再也按捺不住喜意,携了四女出得厅门,便见北苑屋顶有火炮正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炸开来,骤然四散,漫天花雨,在高空赫然组成一个“生”字。

    宋廷站在屋顶,俯身打开下一个盒子,取出盒子里一个极大的流星火炮,用火折子点着了,“咻!”那火炮冲了上去,巨大的爆炸声后,又是烟花满天,组成了一个“日”字。

    再点了两个,一起组成“生日快乐”四字,这四字高悬半空,久久不散,端的是繁复华美,璀璨夺目,辉煌烂漫!!

    “贞儿,上来么?”宋廷于梯子处伸出手,笑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赵元贞。

    赵元贞“嗯”一声轻点螓首,随即敛裙踩上横杠,幽剑急忙赶去一手扶住梯子,赵元贞上到屋顶,搭上了宋廷的手,小心翼翼地踩在瓦片上……

    两人站在屋顶,宋廷搂着她的腰,她满靥痴笑,依在他肩头。两人搀扶着,一起凝望着天空中久久不散的烟花……

    “十年如一梦,相公居然给我过生日……贞儿真是太开心了。”

    “这么说,你十年没过生日了。”

    “自娘去世后,贞儿就再也没过过生日了……”

    “以后,我每年给你过。”

    “好。”

    两人窃窃私语,相依相偎。

    …

    扬州城九街四十七巷,大街、茶楼酒肆、秦楼楚馆……等场所的所有人,当听到巨大爆炸声时,都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当看到烟花组成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时,众人议论纷纷起来。

    “这是谁过生日?这么大手笔!”

    “真的豪气!好羡慕那个寿星啊!”

    “哎,我也好想过一个这样的生日啊,真是万众瞩目!”

    “……”

    富贵茶楼。

    秦桧的一番高谈阔论,刚赢得众人喝彩叫好,便突闻外间一阵骚动。

    陆伯年第一个出了包厢,久久未归,众人也都跟着出去瞧瞧情况。

    当看到天空中久久不散的“生日快乐”那四个字时,陆伯年脸皮抽了抽,羡慕道:“真他妈豪气!比我还能显摆!”

    秦桧望着天空,突然心中升起一阵豪迈:有朝一日,我也要这般受万人景仰……

    …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富贵茶楼的酒宴散了;宋府的生日宴会气氛,也随着烟花慢慢消散,而冷淡了下来。

    李伯回了乡下处理地契事宜,他伺候了大半辈子宋府,宋府自然不会亏待这个忠心老仆,先后赠他十八亩天字号水地,最近他又在乡下新买了两亩利字号水地。

    李伯家中虽还有人,但能处理好买卖土地事宜的,却只有他。

    转眼到了四月十五这一天,宋廷要去永泰做师爷,秦桧去扬州书院教书,陆伯年远赴青州任知县。似是某种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