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日,似乎较往年,都來得炎热,

    正午的日头火辣辣的散着热气,挂在正中,似要将人的头顶都晒出缝來,

    夏蝉凄厉鸣叫着,声嘶力竭般的似要拼尽所有的力气,听得人不由越发的心浮气燥起來,

    苏沫瑾坐在柜台后方,打着莆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风,

    也不知是否因着天气的缘故,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來,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堵着一般,

    撇过头,视线落于外头的长街青石板上,满目所及的,却是刺目的阳光,

    实在是日头太过毒辣,此时外头显少有人经过,便是有,也是尽量挨着屋檐下,以期能遮挡住些许的阳光,

    原本,这般的天气,安素的生意也应是一落千丈,只是赵言好似觉得她过了这些时日都未见提及离开之事,就是不会走了,竟在府里建了个冰窖,而后也不知从何处大肆弄來了许多冰决,很是奢侈的卖起了冰镇的酒來,

    虽说价格上涨了不少,只是却有更多的人來求取这片刻的冰爽,

    如今,來求见苏夫人的人不见了,只是听说外头的流言却不曾停歇,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而事主之一的太子殿下李旭,仍是隔三差五的上门來,只叫一壶酒,几碟小茶,而后挑个一眼便能看到柜台的位置,一边喝酒,一边望着她出神,以至于如今怕是整个通城的人都知道,太子看上了安素的苏夫人,

    沫瑾也知晓,李旭这一处再劝也是无用,他正等着自己熬不住束手就擒,心中估摸着巴不得传言再肆意些,可她却有些担心后果,

    “沫瑾,呆呆地想什么呢,”

    正当沫瑾想得出神之时,忽然听到赵言的声音,抬头,险些撞上她的额头,身子忙往后一倾,瞪了她一眼:“你做什么啊,”

    她还真是被吓到了,原本心里有事已有些不安,还被她这么一吓,沫瑾的口气有些不好,

    “我说你大白天的就在做梦不成,我都叫你好几声了,”赵言被她的眼一瞪,略有些委屈,

    最近一段日子,她看着沫瑾越发的沉闷了,整日里也不见她说上几句话,要不是有她盯着,再加之前些日子她实在是名声在外,许是旁人都未必会发觉安素内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沫瑾回过神來,才觉着自己方才的话有些过激,不由歉疚地望着她,末了笑了笑:“对不住啊,我真沒听见,”

    “你在想什么呢,”赵言闲來无事的转过柜台上帐本,随手翻着,

    原本还担心沫瑾只顾着发呆出神,帐目上漏写或是写错了,然粗略的一翻,到好似并无错点,看來,问題还不算严重,

    赵言宽了宽心,而后又将帐本摆回了原位,

    “沒想什么,”沫瑾摇摇头,忽又皱起了眉头,“只是总得有些不安,却又说不上來为了何事,”

    赵言看着她愁眉深锁的模样,笑道:“你啊,又是杞人忧天了吧,好了,你也别沒事找不痛快了,有这份闲心还不如替我想想去何处再挖个好厨子过來,”

    沫瑾叹息了一声,将视线落于她脸上,扯着唇角浅笑:“好厨子啊,我知道何处有啊,”说着,她勾了勾手指,引得赵言探身将右耳凑到了她的嘴边,“待李旭來的时候,你让他给你从宫里带个御厨來好了,”

    赵言退开身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后对着她狠狠地一瞪,

    然沫瑾却笑得很开怀,一点都不见恼意,

    “我觉得若真要招个御厨回來,这事儿,只得你去同那位殿下提,那保准是一提一个准,他绝对二话不说,直接便将人给送來了,”赵言斜眼睨了她一眼,讪讪说道,

    沫瑾不料挖了个坑,却是将自个儿给坑了,此时十分后悔,

    “苏姑娘,”

    门口,忽然出现一人,一进门便看准了站于柜台后的苏沫瑾,

    沫瑾撇头望去,原想着不会又是一个來寻苏夫人的吧,难不成她的魅力,已到了男子都欲求教不成,

    只是细想,他方才明明叫自己苏姑娘來着,而站于门口之人隐隐让她觉得有些眼熟,见他笑眯眯地越走越近,直到跟前,她才想起眼前这人,是李旭身边的小亭子,不过是今日换了宫外的常服,她一时未想起來罢了,

    只是,他來此做什么,

    “你來做什么,”

    这见到一个宫中之人,便说明又多一人知晓她还未死之事,难怪人说,编了一个谎之后,便要更多的谎來圆,她真不知,自个儿的这个谎还能瞒多久,

    “苏姑娘,主子这几日有些忙,不便前來,让奴才将这些东西给姑娘送來,”

    小亭子边说着,已边将手里捧着的箱子抱上了柜台,看他吃力的模样,沫瑾竟猜不出里头装了些什么,看上去有些重,

    “这里头装得是什么啊,”赵言忍不住好奇,伸手搭在箱子盖上,强忍着打开的冲动,扑闪着双眼看向沫瑾,

    “不管这时里头装得是什么,还烦请你捎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什么都不需要,”

    她如今最怕的,便是与李旭继续纠缠不清,适才也不过是同赵言说得玩笑话罢了,眼下人家巴巴地送了东西过來,她越发的不敢收了,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见着小亭子一边往门外退,一边快速说道:“苏姑娘,奴才回去复命了,”

    “嗳……”

    沫瑾也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小亭子窃笑着快速退出了安素,他这摆明了便是硬送礼,也不知这法子是不是李旭教他的,

    “行了,人都已经走了,这东西我看你是不想收也得收下了,总不能你也派个人给送回去吧,我想來想去,咱们都寻不出有这般能耐的人,除非是你的那位大哥梁仲,”赵言慵懒地靠着台子,一手仍搭在盒盖上,侧头笑眯眯地望着她,“不过,想來让你大哥这等人物做这事儿,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吧,”

    沫瑾睨了她一眼,虽有不甘,却也无话反驳,如今确是如此,她的确沒法子将东西送回去,也许只有等哪天李旭过來了,当面还给他了,

    “唉呀,先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一时半刻的你也还不回去了,不如瞧瞧里头到底是什么,”赵言早便有些心痒难耐,一心想看看里头装得是什么宝贝,

    想李旭堂堂一国太子,总不至于拿出太寒酸的东西來吧,

    沫瑾闹不过她,只能开启了盒盖,赵言探头望了望,却发现里头放的,也不过是一些极其寻常之物,

    然沫瑾看在眼里,却是微微有些震惊,

    那些,都是她在静墨轩用过的东西,她的梳子,她的一些首饰,只是粗略的一扫,沫瑾便忍不住关上盒盖,在赵言的不解之中,埋下了头,

    再次见到这些东西,她竟生出一丝物是人非,恍如隔世之感,他为何要将这些东西送给她,难道他不知,如此这般,她越发的难以从过往中脱身而出,亦或是他之本意,便是将她困在往昔之中,令她难以自拔,

    沫瑾微锁着眉头,有些头痛起來,

    “好了,你瞧你,又开始庸人自扰了,”赵言眼见着她的模样,便知她的心思,忙说道,“行了,这东西我让秦尧帮你送到房里去,”

    说罢,赵言叫來了秦尧,让他将盒子送去沫瑾的小院,怜儿跟在他的身旁,亦步亦趋地也去了后头,

    “你说,咱们是否该办喜事了,”

    看着并肩去往后院的秦尧与怜儿,沫瑾忽然对赵言说道,

    赵言顿了顿,目光顺着她望去的方向,见着两道背影,良久才出声:“这等事儿,还需问问正主的意思,再者,我怕怜儿自己心里头的那道坎,沒那么轻易翻过去,怕是连秦尧也有些难以办到吧,”

    毕竟,怜儿受过的伤,她们谁都沒法子保准她已经淡忘,而且,虽说她们觉得秦尧也不是那般虚伪之徒,但沒得他亲口承认,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你啊,也别担心了,他们倘若真得互有情意,自然能走到一起,天长地久,倘若无缘无情,咱们在这厢一头热也无用,”赵言看得通透,抱着放牛吃草散养的心态,劝沫瑾放任秦尧与怜儿顺其自然,至于结果如何,便要问上天的意思了,

    “请问,苏夫人在吗,”

    一道轻柔的询问声,软糯之中又带了丝熟悉,沫瑾不由撇过头望向门口,想看看都到这时候了,还有谁寻苏夫人,

    门口站着的女子,一身湖蓝色的衣裙,梳得一丝不苟的发上,只是轻缀了两三样发饰,脸看着却眼熟,而当女子看到沫瑾的脸露出惊讶之色时,沫瑾也想起了眼前之人,即刻变了脸色,

    这张脸,她怕也是轻易忘不掉的,昔日梁晴还在安宁宫太后身旁伺候之时,便总有一个小丫头在梁晴身旁,听梁晴的吩咐做些小事,后來到也曾听梁晴无声中提了一句,道她出宫后,那个小宫女顶替了她的位置,而那个小宫女,此时便站于自个儿跟前,待脸上的惊讶之色退去后,慢慢地走上前來,

    “苏夫人,我家主子请苏夫人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沫瑾怔怔地看着她走到近前,听着她一句话说出來意,然也让她惊得险些忘了呼吸,

    她的主子,便是安宁宫中的太后,沒料想,这风言风语最终还是传入了宫中,到了太后耳畔,

    难道,这便是她这几日來忐忑不安的原因吗,

    也是,自个儿早便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只是未曾想到这日子來得竟是这般快,快得她都不曾好好享受宁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