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梅园在安宁宫外不远处,沫瑾等人到时,太后已早早的同几位后妃闲坐着聊天。

    “沫瑾见过太后,皇后及各位娘娘。”

    沫瑾携着蓝意与初心齐齐跪下,向着上位之人行礼请安。

    “瑾丫头,你可算是来了,快起来吧。”太后笑盈盈地望着她们,伸手招她上前,“来,哀家瞧瞧,听说你病了。”

    沫瑾到了太后跟前,将手伸入她伸来的掌中,由着她拉着自己到了身侧。

    “嗳唷,可怜的丫头,哀家瞧着你可是瘦了一圈了,怎么就病了呢,可是吃穿上缺了什么?”太后拉着她,不停的上下打量着,轻皱着眉头,眸子里浮着淡淡地疼惜。

    那神情骗不了人,太后此回是真的担心疼她了。

    “多谢太后挂心。”沫瑾笑了笑,“沫瑾初见雪降心中甚是好奇,故而那夜赏雪忘了时辰,兴许如此才受了凉,吃了太医开的药后已大好了。瑾儿那里什么都不缺,太后不必担心瑾儿。”

    沫瑾一番话毕,太后免不得又是一阵的叮嘱,连带着几位娘娘都对着她叮咛了几句,直到又一位娘娘到来,太后才放她到皇后的下座入坐,彼时才有空闲同站于太后身侧的梁晴使了个眼色,算是打了招呼。

    蓝意扶着她在矮桌后坐下,立刻有宫婢上前来倒酒,却被蓝意拦下了,命她去沏了杯热茶来。

    此时怡梅园内的梅花在雪中开得甚旺,放眼望去红粉一片,片片白雪落下,沾于枝头,红梅白雪颇为应景。

    而她们此时身处的亭子,修建于怡梅园正中的最高处,四周用轻纱围了一圈,三面放了矮桌,正中放着数个炭盆,散着阵阵温热。

    沫瑾转身便能清晰地看到身后下方的梅林,淡淡地梅香被热气一熏,愈发的深,轻纱漫舞,花香阵阵,虽滴酒未沾,她却觉得飘飘欲仙,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成亲王到!”

    下方,太监突然一声高唱,亭内原本的低语声突然停了下来,众人纷纷看向亭口处。

    那日,幸得李旭事前已与她提及过这位成亲王,令她对他有了些了解,此时她亦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想看看这个比李旭只是长了七八岁的成亲王到底是何模样。

    慢慢地,从台阶下方上来一人,金冠束发,浓眉大眼,神色亦与李旭不同,透着暖人的温意,黯色的衣袍,金丝滚边的腰带,腰间悬着暖玉宫縚,黑色的靴鞋踏上最后一道台阶,成亲王立于纱帘之外,抱拳一揖:

    “李承见过太后、皇后以及各位娘娘。”

    “承儿,你总算来了。”太后喜不自禁,竟从席上站了起来,梁晴忙扶住她。

    沫瑾未曾回头去看太后,只是听着她方才的话中语意轻颤,想来是十分想念这个儿子,却又只能盼这每年唯一一次的相聚,说来也是难为他们母子二人了,只是皇族便是如此。

    “母后。”成亲王李承抬起头来,眼中亦含着隐隐的湿意,大步上前,伸手牵住了太后的双手,“孩儿不孝,孩儿回来陪您过年了。”

    太后不语,只是一手搭在他的右手臂上,一手轻抚着他的发。

    李承看着确实比起当今的皇帝要年轻的太多,只是他鬓角处的墨发间已夹杂了不少的白发,看来,封地的日子并未能让他舒心畅快吧。

    他若只是生长于寻常人家,又何需与太后两人忍受母子间的离别之苦,坐在皇上的儿子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然这个被流放别处的,却实实在在是她怀胎十月,经过切身之痛才生下来的亲儿子啊。

    此时的沫瑾着实佩服起太后来,莫看她平日里总是笑盈盈的,似对谁都没什么怒火,可谁人又真正知晓她心中,每每思念儿子时的那份酸楚。

    “一年未见,你又清瘦了。”看了许久,太后才颤着声说道。

    “孩儿很好,母后,到是您,又挂念儿子吧。”

    两人旁若无人的顾自倾吐着对彼此的思念之情,而亭内众人只是静静地听着,也无人出声,沫瑾看去,到是皇后眼中竟难得的见到了些许的动容之情。

    沫瑾与皇后相见的次数不多,只感觉太后与皇后不太热络,也不知是皇后性子冷还是别的缘故,似乎她对旁人亦是一副不温不火,不甚熟络的感觉,连带着对李旭也不似有母子间的情意,至少与眼前的太后和成亲王是绝不能相提并论的。

    “好了好了,长途跋涉的,辛苦你了,这几日你便在哀家的宫里住吧,哀家同皇上提过了,皇上也同意了。”

    “果真?”沫瑾挑眉,看着太后由成亲王搀扶着坐下,而他便紧挨着太后在一旁的矮桌坐下,“皇上真的同意让孩儿赔着母后?”

    “自然是真的,哀家已命人将你的屋子都收拾好了,此回,哀家可要好好替你补补身子,你府里的人太不知照料人了,哀家早同你说过了,成亲王妃已走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再娶一个,或是从府里选一个抬了也就罢了,也省得哀家老是挂念着你。”

    太后一边说着,一边指使着梁晴将自个儿桌上几道独有的点心送到成亲王的桌上。

    听太后这话的意思,成亲王要在后宫住下,这可是桩大事,皇上竟会答应,到也真是稀奇。

    后宫,一向都是皇上那些嫔妃所居之处,前庭之人不得圣令不得入内,更何况是还要住下,虽说这人是当今皇上的兄弟,然若真出了事儿又怎说得清,皇上真得会答应?

    沫瑾不作声,只是端着茶杯,假装喝茶,视线越过茶杯壁看去,只见李承正与皇后和几个他熟识的娘娘打个招呼。

    而梁晴站于太后身后,目不斜视地站着。

    “梁晴,许久不见,怎都不愿同我说话了?”

    沫瑾正收回视线,忽听到李承提及梁晴,视线便又落到了她身上。

    “晴儿只是见太后与王爷说着体己话,不便打扰罢了,怎会是不愿同成亲王说话呢,您这可是折杀奴婢了。”梁晴微侧过身来,冲着他先是一笑,而后娓娓说道。

    “母后,我记得晴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您怎么还将好留在身边啊,可不能因着您欢喜她,而耽误了人家姑娘出嫁的年纪,到时可是要怨恨您的呢。”

    李承的目光从梁晴身上移到了太后那一处,似笑非笑地说着。

    太后亦回头望了她一眼:“哀家怎会误了她呢,这不,哀家这几日正遍寻通城的名门子弟,想寻个德才兼备,又能文能武的给她做夫君呢。”

    不知怎地,看到太后望着李承笑,沫瑾的脑海中突然飘过一个荒唐的想法。

    太后迟迟不肯让梁晴出宫,也不会她指婚,若不便是在等成亲王李承回来。

    毕竟这李承是她的亲生儿子,因着同父异母的兄长登基而被撵出了京都,远在异地,那么,太后是否是存了将梁晴下嫁予成亲王的念头,以期借助梁仲在朝中之势,想法子让李承回到通城?

    她越想,便越觉得这个可能十分的可怕,且也极有可能太后心中便是这般想的。就不知大哥可曾想到这一点。

    不成,明日她得出宫一趟,宁可是她多虑了,也不能让梁晴嫁给成亲王,与大哥一起被卷入皇族的争斗,那定然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太后,晴儿可不这么想,我要能文能武的做什么,我啊,只要寻个对我好的便成,即能说来又能打。若是他看中了别家姑娘,他娶了一个又一个的进门,我岂不得气死。”梁晴伸手拉着太后的手臂轻晃着,与孩童般撒着娇,惹得在座之人纷纷笑出声来,唯有沫瑾,只是以袖掩唇,心思重重。

    “母后,这位又是……”

    不知何时,李承的目光落在了沫瑾身上。

    太后顺势看了看,笑道:“她啊,也难怪你不识,去年你回来之时,她还未进宫呢,她啊,是你皇侄李旭的瑾良娣苏沫瑾,今年才入得宫。”

    听得太后予他细细道明之后,沫瑾缓缓起身,隔着桌子向李旭一礼:“沫瑾见过成亲王。”

    “免了免了,我那皇侄到是好福气啊。”成亲王笑呵呵的伸手隔空虚抬了抬,眸子一扫,便已将她打量了一遍。

    “行了行了,你快坐下吧。”太后伸手压了压,示意她入座,“你这位叔父啊,他在外头这几年逍遥惯了,快把宫里这套规矩都给忘了,你对着他可不用守什么规矩礼制的。”

    沫瑾闻言,施施然入座,看着太后同梁晴耳语了一番,又转过头去对着李承道:“前些日子哀家大寿之时,莫王府的那个梓莯丫头到是献了道极可口的点心,哀家央她制了一些,今早特意派人去莫王府取来的,你尝尝看可好吃。”

    成亲王只是笑着点头,然太后的语气却又突然变了变。

    “你那封地冬日湿寒,夏日又酷暑,庄稼农物种下去的也未必有得收,通城这些精致的糕点你们平日里怕是也舍不得做,哀家这心里啊……”

    话说着说着,声音便哽咽了,沫瑾心头一滞,看着太后对成亲王的场景,她不由想到了远在高光国的母亲。

    一别已是一年多的光景,原以为总能尽快相见的,不想一拖再拖,也不知娘亲是否也因想着自己而日日茶饭不思,为了她而夜夜垂泪,她从未如眼下这般急切的想见到母亲,亦不曾如此时这般的痛恨自己的懦弱。

    “母后,孩儿真得不苦,反到是让母后这般惦记孩儿,实在是心中有愧啊。”李承起身,走到太后身后,弯下腰身抓住太后的双手安慰着。

    “你有愧什么,真要有愧那也该是……”

    “太子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