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自出了梅园,心事重重的梁晴便与沫瑾道了别。

    亦是那日入夜时分,天空中忽然开始飘起雪花来,先是小片小片稀稀落落地,沫瑾高举着一盏油灯站于房前屋檐下,看着那雪片慢慢的从小开始变得很大,只觉得甚是稀奇。

    她甚至还忍不住伸出手去接了起来,只是雪一落到掌间便消失了。

    蓝意先是由着她,后来发觉夜已深,却见她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好言相劝,说了好些话才将她给劝进了屋子,洗漱之后熄了烛火,一夜无语。

    第二日,沫瑾恍恍然从梦境中抽身,睁眼便觉着今日的屋子亮堂的很,她一挑眉,心想着难道今日她起得晚了。

    “蓝意。”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便清了清嗓子,却又觉得鼻子有些塞塞的,莫不是昨夜贪玩,结果染了风寒吧。

    “夫人,您醒了?时候儿还早着呢。”蓝意匆匆进了屋来,将手中冒着热气的铜盆搁在了一旁的盆架子上,继而到从一旁的架衣杆上取了早就备好的衣裳到了床榻旁。

    “还早么?外头的天都这般亮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沫瑾咽着口水,只觉喉咙口也微微有些干涩的痛。

    “那是因着昨夜的一场大雪,现在外头放眼都是白茫茫的,所以夫人才会觉得天已经亮透了,实则还早着呢。”蓝意伺候她穿上了绣鞋,一边替她穿衣一边说道,“奴婢听着夫人的嗓子有些哑,莫不是昨夜受了凉吧。”

    沫瑾悻悻一笑:“蓝意,我还觉着有些透不过气来,嗓子也有些痛。”

    “唉呀,夫人这定是昨夜受凉了。”蓝意有些急色,不由瞪了她一眼,“不成,待会儿奴婢去请位太医过来替夫人瞧瞧,染了风寒可马虎不得。”

    沫瑾自觉是昨夜她未听蓝意的劝才惹出这桩事来,心中有些惭愧,便闷声由着她折腾,一边听着她的碎碎念叨,眼前一花,仿若又回到了苏家。

    想起那时,馨儿和怜儿总是被她拖累着犯错,两人虽嘴上不停的说着她那里不是不是的,但每每母亲要责罚她之时,却又总是她们俩个挡在她身前。

    有一回母亲发了狠,罚了她们三个一天都不准吃饭,可后来听怜儿说,那日母亲亦一日滴水未沾,颗米不进。

    “夫人,夫人。”蓝意的声声唤,将她的思绪又拉了回来,有些茫然地撇头望着她,“夫人这几日时常出神,莫不是身子哪里不适,奴婢看还是尽快请太医过来瞧瞧吧。”

    蓝意替她穿好衣裳,又扶着她坐到妆台前,取了木梳握着她的墨发慢慢梳理着。

    “没事儿,不过是昨夜受了些凉,我多躺躺便好,不必劳师动众了,免得外头的人又说三道四的。”沫瑾干坐于铜镜前,只觉着双手都无处安放,但顺手拿起妆台上还搁着的另一把梳子,将垂于胸前的一缕散发梳了又梳。

    “夫人便是这性子,怕麻烦了人家,又怕着旁人流言蜚语,可夫人,你越是如此,却不知越是让人瞧着咱们怪异,越发的想要为难我们。”蓝意将她的发束起盘好,取了玉簪簪好,又在旁缀了些小珠饰,再抹上一些头油,“反正啊,这次夫人得听奴婢的,咱们请个太医来好好的替您把把脉,有病治病,无病养身。”

    沫瑾知晓,蓝意这丫头与赵言有几分相似,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罢,此回她确觉得身子有些不适,请个太医来瞧瞧也好,快近年边,她可不想在床榻上过这个新年。

    蓝意服侍她梳洗之后,命人备好早饭,又让初心好生伺候在她身旁,她亲自去了太医院请御医,约莫一柱香的时辰,她便领着人回来了。

    彼时,沫瑾正对着早膳出神,只觉得整个人浑浑沌沌地,丝毫没什么胃口,便捧了杯香茗呆呆地坐在桌前。

    蓝意回来一见着这情形,大概也猜到了,便命人撤了早饭,将人扶到了居室的软榻旁,而后请了太医过去请脉。

    太医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直道她身子并无其他异样,不过是受了风寒,只需吃几帖药,多加休息,不出三五日便能好,而后叮嘱了几话,就回转太医院去。

    蓝意派人随着太医去取药,回来又命人立马熬上,她则亲自和面擀面,替她下了碗面条。

    “夫人,多少吃一些吧,饿着肚子喝药很伤身的。”蓝意将面端到她跟前,好言相劝。

    沫瑾只觉不好辜负了她的一番盛情,接过勉强吃了几口,面碗还未来得及撤下,药碗已接了上来。

    “夫人,虽说良药苦口,趁热喝稍好些。奴婢还替您准备了梅子,哦,对了,前几日制的花酱,奴婢瞧着应该差不多了,不如您先尝尝看。”蓝意指了指另一边宫婢手中端着的托盘,托盘里除却一只药碗,还放了一小碟的梅子和一小碟的花酱。

    因着那日采花瓣时也采了深色的,此时的花酱看上去颜色有些深沉,闻不着香气,只因皆被浓浓地药味给盖下去了。

    “蓝意,我制这花酱,可不是为了让你拿来哄我吃药的。”沫瑾无奈的笑笑,略有些失了血色的脸显得有些憔悴。

    “太子……不好了,”沫瑾正端了药碗欲喝未喝之时,忽听到初心气极败坏的叫嚷声,“夫人,不好了。”

    沫瑾抬头,看着她一步踏进屋子,跌跌撞撞地奔了跟前:“怎么了,又出什么大事了?”

    初心摆了摆手,深吸了口气,双手叉腰说道:“夫人,太子殿下来了。”

    “太子?”沫瑾低喃了一声,侧抬头看向身旁的蓝意:“他怎么会来?”

    蓝意一思索:“夫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说罢,还伸手托了托她端着药碗的手。

    沫瑾顿时哭笑不得,不晓得她话中指得到底是李旭,亦或是她喝药这回事儿。

    她知晓,那怕是李旭此时已站于跟前,蓝意也会催着她先把药喝了。

    诚然,喝药这桩事,有蓝意在,她确实是躲不过了。

    一手端起碗,另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她深吸了一口气,红唇轻触碗边,咕嗵咕嗵的喝了起来。

    正当她一股作气要喝尽时,忽看到李旭的靴鞋,而后是袍角,再是他的身形,她一急,一口气被憋着,结果将最后一口药给呛了出来。

    “夫人。”蓝意低呼了一声,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嘴角,一手接过了空碗搁在了托盘中。

    而李旭原本未瞧见她的人而正准备四下寻找一番,听到蓝意的叫声望了过来,便见她坐在榻旁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嘴皱眉不停的咳嗽着,身旁的婢女一脸的急色,右手在她身后不停的替她顺着气。

    视线轻移,落于另一边宫婢手中的空碗以及小碟,不必多想便能想到适才这个女子正在喝药,却不知是何原因被呛到了。

    “你们夫人这是怎么了?”李旭大步走到沫瑾跟前,微弯了腰身,说出的话却是问一旁蓝意的,“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蓝意退开了一旁,虽说沫瑾还未止咳,也不知李旭是否是真得想要关心沫瑾,但她还是按着规矩往边上靠了靠,答道:“昨儿个夜里夫人染了风寒,故而奴婢请了太医过来瞧瞧,方才夫人正喝药呢,听到殿下过来,一时情急给呛着了。”

    一时情急?

    李旭在心中冷冷一笑。

    约莫是听到他来了,觉得十分惊讶吧,什么一时情急,估摸着还是被惊着了。

    他不作声,只是微侧身抬手,正要将手伸到盛着梅子的小碟上方,忽看到一旁另一只碟子里的东西,便端了起来,拿着上头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勺,伸到她的嘴边。

    “太医院里那些个老头十分的坏心,给开的药方都是按着最苦的下,本宫真怀疑他们是在方子里下了黄莲。”

    李旭的话,再加上他的举动,让沫瑾不禁心惊肉跳起来,他作甚突然对她这般的温柔,还亲自喂她吃东西。

    只是,她心中虽疑窦,却也不好让他一直端着,抬眼快速的扫了他一眼,怯怯地启了唇瓣吃了勺中的花酱。

    夹杂着花香的甜味立刻充斥于口中,她细细品了品,虽说桃花的香味已算淡雅,却仍不如梅花的暗香独特,个中滋味实难用言语表达,也不知梓莯可有用过梅花做酱,改日若有机会带些予她尝尝。

    想想却又作罢,她还是与这些皇族之人少打些交道的为好。

    “这个,是何物?”

    沫瑾沉思间,李旭正打量着手中的花酱,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着,看上去软塌塌的,却又不似水般,泛着红,其间还似有杂物,这真是拿来吃的么?莫不是他想错了吧,可他方才还喂她来着。

    果然,他适才定然是被鬼迷了心窃了,才会做了连自个儿都不齿的举动。

    他近似丢的将小碟子扔回托盘中,拍了拍手,又觉不妥,四下张望着想寻块帕子,便见着沫瑾将方才擦了唇角的帕子递了过来。

    他有些迟疑,伸出的手顿了顿,末了却还是接了过来。

    “殿下,请。”

    沫瑾起身,引着他往正厅的桌旁走去,而蓝意已领了初心等人出了屋子,将人赶去泡茶准备点心,而她守则在门外。

    “难得,殿下会来妾身的静墨轩,可是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