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沐歆以这辈子最快的跑步速度跑到了急诊室的方向,那里有几个房间。

    她看到练风一脸忧伤地从一个房间走了出来。她突然,有点不敢进去了。

    “乔太太,乔总在里面。”练风的声音有点低沉。

    宋沐歆强忍着泪水,点点头。她的脸已经变得发青,嘴唇也在开始发抖。她用手抓着房间的门。她先看了看雪白的屋顶,然后,才敢慢慢地、慢慢地将视线移到他的病床上。

    她看到他躺在病床上,头上绑着绑带。

    她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无尽的深渊。她的心在咚咚咚地狂跳着。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坚强。

    她快走几步,走到他的床边,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唇也没了血色。他紧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洒下淡淡的阴影。他好像还微微皱着眉。他好像,很疼的样子。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轻喊道,“诺轩,诺轩。”

    他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乔诺轩,我是歆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

    他还是毫无反应地躺着。

    她真的不能接受。他昨天还鼓励她,告诉她要坚强。怎么现在?他就成了这个样子?

    他对于她,一向就如天神一般地存在。他强大、他霸道、他好像无所不能。他的胸膛真的很温暖。他的臂弯,又那么有力。他只为她一个人倾尽所有。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难道,这些所有的幸福,都要被上天收走了吗?

    她真的不能接受啊!她扑在他的身上,大声地恸哭起来。

    “诺轩,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过不下去了。诺轩,你醒醒,你醒醒。我们壮壮还那么小,他还不会叫爸爸,你不要走,不要走啊!诺轩,你不要太残忍,不要丢下我们。”

    一阵难以抵挡的悲凉,就这样活生生地扯断了她的心肠。她眼前有点发黑,她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了。

    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晕倒,不能晕倒,她一定要陪着他,一刻也不能离开她。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诺轩,你不知道,你对我多重要。也许平时,你对我太好,太宠着我。你的宠爱,让我总是忘了去告诉你,我也很爱你。诺轩,我真的也很爱你。原谅我,平时对你不够好。乔诺轩,我爱你,我爱你!”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捂着脸,试着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一些。在这样的时刻,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

    她又拿出手帕,轻轻把他脸上的血迹擦了擦。她俯低身子,轻轻在他的额头亲了亲。她却发现,他的眼里也流出了晶莹的泪水。

    “诺轩,诺轩。”她激动地喊了几声。

    “老婆,我也爱你。”他突然开口了。

    “诺轩,你醒了。”宋沐歆喜出望外。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你刚刚说什么?你说对我不够好?你才知道。”

    宋沐歆看着他,他的眼睛虽然没有了以前的神采,却仍然那么饱含深情。

    “诺轩,你……”她心里又有了些隐隐的期盼,但是她又不是很确定。她真怕,这是所谓的什么回光返照。

    “乔太太,医生说,乔先生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因为伤到了脑部,还是得回市里做个详细的脑部检查才能安心一点。等明天早上,我们再转院吧。”练风拿着一些单子,站在门口说道。他刚刚是去办手续了。

    什么?他没事?不是什么最后一面?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宋沐歆愣了愣,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她突然看到,练风的脸上,有着隐隐的笑意。她再看看躺着的那个男人,嘴角微微上扬,也是一副得意的表情。

    “乔诺轩,你刚刚装……装的?”宋沐歆不舍得说出不吉利的话。

    “乔太太,我们乔总是打不死的小强。”练风忍不住调侃一句。

    “乔诺轩,好啊你,你居然这样骗我?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你这个骗子。”

    乔诺轩有点疲倦地闭了闭眼睛,“但是,我真的受了重伤。他们给我打了镇痛的,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后来,听到有只小麻雀,好像一直在吱吱喳喳的。”

    她哭得那伤心,她那么绝望,他居然说她是小麻雀?

    宋沐歆还想发火,见到他的脸色的确不好,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真的不要紧吗?疼吗?”

    练风又悄悄地退了出去。这个时候,他是多余的。

    乔诺轩看着宋沐歆,“当然疼,疼得想死。”

    宋沐歆立刻就泪眼汪汪的。

    “傻瓜,没事的。能把儿子救出来,我就安心了。”他伸出手,想去摸摸她的脑袋。他的手可能没有什么力气,居然举了很久,还没有碰到她的小脑袋。

    她俯着身子,抓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脸颊上。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摩挲着。

    “诺轩,你好勇敢。”宋沐歆由衷地崇拜说。她知道,他那个时候,一定耗尽了自己的心力,忍着疼,把儿子紧紧地抱着。

    “我也觉得。”乔诺轩轻声说道。

    这个人,真是厚脸皮。宋沐歆又哭又笑的。但是,他的确很勇敢,很让人心安。有了他,他们母子就有了最大的依靠。

    一股浓浓的温情,在房间里蔓延着。

    “歆歆,壮壮呢?睡了吧?”

    “嗯。黄姐看着呢。”

    “这小胖墩也很勇敢。”他一脸欣慰地说。他想了想,又说,“这次,真的多亏了舅舅。”

    “舅舅?夏顺天?”

    “歆歆,你猜得没错,那个园丁超哥真的就是夏顺天。但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了。是他突然掏出了手枪,杀了薛钟嵘。如果不是他,恐怕,我们父子俩也……”乔诺轩心有余悸地说。死里逃生的感觉,真的很刺激。

    “真的没想到,真的是大逆转啊。”宋沐歆又是一阵后怕。

    “但是他一定很危险。薛钟嵘手下还有几个人,我不知道他逃了没有。因为我后来听到枪声了。”乔诺轩有点艰难地回忆着。当时他受了伤,神智有点混乱,他一心都在带着壮壮逃命上了。

    宋沐歆突然想起警察说的,劫匪里有个人受了重伤,是这个人说了乔诺轩带着壮壮逃走的。很有可能,这个人就是夏顺天。她一心想着乔诺轩父子俩,其他的事,她根本没有去多想。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告诉乔诺轩这件事。

    “诺轩,对不起,我可能要告诉你一件不好的事。”

    乔诺轩看到宋沐歆突然变得一脸严肃,心里也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家医院的另外一个急诊室里,情况就不是那么乐观了。

    夏顺天的身上插满了管子。

    他虽然已经不是夏顺天的模样了,但是他看到戴碧雪匆匆而来,还是流下了眼泪。

    “顺天,你真的是顺天?”戴碧雪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忍不住问道。

    “碧雪,我的碧雪……这辈子,是我负了你。我错了,我太错了。”夏顺天喃喃说道。

    “顺天,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我本来是还活着。但是,现在不行了。对不起。我太贪心,太执着。我就这样,错过了和你重聚的机会。”

    “顺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本来很恨乔诺轩,他害了涵儿,害得我们一家四分五裂。我整了容,一心想找他报仇。后来,我联系了薛钟嵘,准备了复仇计划。”

    “不,顺天,乔诺轩对我们很好。是我们欠了他。”

    “哎,这些,我是后来混进乔家才慢慢知道的。他挽回了涵儿自杀的念头,还让你带着你女儿出国治疗。我后悔了,想退出。但是,但是他们却不给了。”

    “顺天,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问清楚?”戴碧雪痛苦地问。

    “因为你不在国内,我以为是他把你逼走的。我更恨他了。”夏顺天说到这里,低低叹了一口气。他的嘴角,又渗出了血。

    “顺天,别说了,等你好了再说吧。”

    夏顺天挣扎着说道,“不,让我说完。碧雪,对不起,这辈子,我让你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我太自私了。”

    戴碧雪终于忍不住低低哭了起来。她不敢哭得太大声,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动着。

    “碧雪,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会好好爱你……好好疼你。”夏顺天断断续续地说道。

    “顺天,如果有来世,我宁愿粗茶淡饭和你一辈子,再也不要什么富贵钱财了。”戴碧雪也哭着说道。

    “碧雪,告诉我们的儿子诺涵,我……我对不起他。”夏顺天喘着粗气,说话也越来越吃力。

    而在门口,宋沐歆扶着乔诺轩,看到了这一切。他们心里,都有着难言的唏嘘。

    乔诺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来,叫了声,“舅舅。”

    “诺轩。”夏顺天伸出巍颤颤的手,“诺轩,你能原谅我吗?”

    事已至此,被他害死的人也活不了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