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人命,南陵官府的动作很快,午时不到就派遣了一队捕快到了书院。

    原本梁夫子担心衙门捕头粗鲁彪悍,吓到了她的学生。没想到来的竟是一群女捕快,年龄在二十左右,穿着官府的制服,毫无脂粉之气,器宇不凡,英姿飒爽。

    哪里来的女捕快?细问之下才知道,她们是安庆长公主门下的侍卫。为首者,名叫岳春华,今年二十三岁,身手了得,听说是当今皇上赏赐给公主的。

    至于说,为何好好的公主侍卫不做,跑去当官府的捕快,她自身的断案能力如何……

    说实话,书院上下并不在乎。她们关心的是,女捕快不会伤害书院弟子的名节。而经历报告官府的流程,确定了凶手就是翁黛樱之后,对书院名誉的伤害也会最小。

    岳春华一到书院,守候多时的谢灵芝等学生,就先一步拜见,哭诉了同窗焦琴歌的意外横死。最大嫌疑人是翁黛樱,是她约的死者,也是她在事后打算逃离书院。因为翁家是南陵首富,财大势大,要是回到翁家,还还能拿她怎么办!

    “哼!小小一个南陵商户,就敢蒙蔽上听,混淆是非么?杀人偿命,是太祖立下的律令!她敢违背?你们不用担心,我岳春华虽然只是一个小小捕快,权势不大,但我背后,还有当今皇上的亲姐姐呢!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换死者一个公道!”

    岳春华拍着胸脯道。

    “岳姐姐真是我辈女儿之楷模!为了冤死的琴歌,请受我等一拜。”

    谢灵芝和同窗们擦了眼泪,集体行礼。

    连忙搀扶起几个女孩,岳春华鼓励了一番。随后带着下属去了案发现场――秋千架。勘察结束后,才去看了焦琴歌的尸身。

    焦琴歌的面容,栩栩如生,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美丽。只脖颈上的勒痕发紫发黑,触目惊心。

    毫无疑问是被人用秋千架上的绳索绞死的。

    “真是可惜啊,才十四岁的年龄,就这么死了。”

    女捕快私下议论了几句,在随身笔记上记了几笔。其中一人妙笔生花,将秋千架画的惟妙惟肖,死者焦琴歌的面容、衣着,也是丝毫不差的画了下来。

    接下来,轮到记录口供了。

    重中之重,就是嫌疑人翁黛樱。

    往常对学生敞开大门的书堂,这时关闭了,里面山长梁夫子和带刀女捕快岳春华,要共同审案。

    时间慢慢的过去,书堂还是没有打开的迹象。高大的樟树树荫浓密,谢灵芝和两个同伴偷偷的从树后观察,绞着手帕,坐立不宁。

    “黑花家里那么有钱,要是一出手就银子开路,那怎么办?琴歌不是白死了?”

    “哼,哪有这么容易!那是一条人命!翁家要赔多少钱?先要摆平焦琴歌的家人,你们也知道他们多贪婪。能挖三千两,绝对不会要两千九百九十九!还有山长,为了书院名声,也不会轻易的被几两银子混了头脑。”

    “对,我觉得刚刚那些个女捕快不错。嘿嘿,黑花做梦也没想到,官府来人,不是什么南陵官府的小官小吏吧?安庆长公主,咯咯,翁家再有钱,能强的过公主?我想这次,黑花没那么好运。她死定了!”

    “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说到最后一句,三人对视一眼,各自欢喜的笑起来。

    可惜,书堂内的气氛,和谢灵芝等人想象的“逼供”情形不大相同。房梁吊着大牛油蜡烛,点燃后亮堂堂的。翁黛樱平静躬身行礼之后,道,

    “黛樱有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走上前两步,伸出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骨肉均匀,洁白而细腻,比含苞待放的白兰花还要优雅美丽。

    难以相信,这双手能杀人性命。

    当然,一双美丽的手,不能说明什么,关键是:这双手,细嫩如此,如果遇到了秋千架上的毛绳,刺刺的,岂不是会摩擦留下痕迹?

    把一个大活人挂到秋千架上,需要多少力气?眼前的女孩弱不禁风,有这等力量?况且,人濒死之前,谁不会挣扎?挣扎撕扯间,不可能一点伤害也没有留下吧?

    岳春华抿着唇,紧紧盯着翁黛樱的手,一动不动。

    她早年曾经做过皇家侍卫,陪着安庆长公主出入宫廷,宫里什么美人没有见过?可此时看见翁黛樱,仍忍不住一阵目眩惊叹。

    就是质理最细腻的甜白瓷,也无法胜过眼前女孩的肌肤,就是天空最明亮闪烁的星辰,也比不上眼前女孩的明眸。她的眉,弯弯如夜空的弯月,她的唇犹如早春的花瓣,似红非红。

    若不是亲眼看见翁黛樱能走,能说话,岳春华会以为眼前女孩是个假人,这么完美的容颜,就不应该存在啊!

    “你……有异族血统吧?”

    忍不住问起了题外话。

    翁黛樱点头,“家祖父的生母,是楼兰人。”

    “怪不得。”

    岳春华点点头,努力压住心头的异样,做出不屑的模样,“混血杂种,一般都生得不错。”

    梁夫子一惊,眉眼转动了一番,终究没有说话。

    翁黛樱挑起眉,星眸璀璨,没有动怒,而是微微行了一礼,“家父名讳上子下期。”

    “翁子期?嘿,知道,南陵首富么!你当我是会被一个土财主吓到了?”

    岳春华哈哈一笑。

    翁黛樱也笑了,“翁家不过区区商户。不过家祖父曾陪伴太祖从大漠返回中原。太史令曰:翁家是正宗的汉家苗裔。”

    如吃鱼卡了刺,岳春华当即张着嘴,凸着眼,手臂舞动,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翁氏?太祖六侍之一?你,你是翁氏后人?”

    作为侍卫,怎么可能不知道太祖六侍的擎天功劳?千里迢迢护送太祖返回中原,挽救了江山社稷啊!

    太史令说含有异族血统的翁氏,是正宗的汉人,有什么可指责的?多少汉人,还没有他们的忠诚大义呢!

    难怪翁氏能成为“南陵首富”。

    据说六侍立下救驾大功,纷纷拒绝了朝廷的官职,只愿意做平常的大周百姓。那朝廷酬谢他们的功劳,让他们的后代子孙安享富贵,倒是能理解。

    站起身,岳春华为刚刚的无礼致歉,神色间也多了几分尊重。

    “书院学生指证翁姑娘,说翁姑娘约了死者深夜相见?可以告知,什么缘故么?”“深夜约人会面,不是黛樱的脾性。”

    翁黛樱仍旧是一副恬淡平静模样,眉宇间不见任何急迫,“所以,不是黛樱的意思。是琴歌下的邀约。”

    “可是?”岳春华翻了翻之前的笔录,皱眉道,“我有证人,证明这个约会是你主动定下的。有三名书院学生,包括一名死者的室友,都说是你邀请死者在秋千架下会面。”

    “黛樱亦不知何故。”

    说完这句,岳春华等待更多的辩解。可惜,翁黛樱竟是惜字如金,等了半天,没有下文了。

    “你就没有其他要解释的么?比如,其他书院学生的证词,为何你和不同?还有,假如你的话是真的,那么死者为什么要深夜约你出来见面?”

    “黛樱不知。这不是大人要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