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风亭,藏风楼中。

    一楼望江,雨后的江水黑如透玉,被惊涛骇浪卷起拍碎在两岸礁石之上,碎玉乱溅,白的黑的,绿的灰的,自成一图。

    凭栏而立的男人手中执着一袭黄绢,展开看了,复又合拢,然后将黄绢递与身后立着的高大男人。

    “王爷,是时候了。”

    行衍单手捏着黄绢,他的手背上刀痕累累,一条一条的伤疤将他的手背劈开,如同狰狞的蜈蚣刺入了他的肉里面,很是可怖。

    白寒声单手负在身后,刚才捏过黄绢的那只手举在半空,触碰过黄绢的手指细细摩挲,他的眼神望着江水,江水滔滔轰鸣声不绝于耳。

    他在等。

    一直等到安盛的到来。

    “王爷,老奴已经将东西送至大公主府上,大公主并不在府上,说是雷降大公主府,她担忧会有祸事降临,连夜去宣抚寺求福去了。”

    大公主府与藏风亭相距不远,安盛快去快回却也是匆忙,整个人脸色苍白,大颗大颗的冷汗一直在从他的额角冒出。

    “时间到了。“

    白寒声话语落下,举起的手再度举高,仿佛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将军扬臂招呼千军万马下达命令一样的动作,只是那只手臂终究是没有像那般有力度的举起再落下,白寒声盯着那一片丝毫不沉寂的江面,眼中露出了一丝黯然之色。

    他转身,从桌子上端起了一杯烈酒,走到亭边举起酒杯,沉默着将那满满一杯玉液浇灌进了滔滔江水。

    “天鹰军二千八百七十名将士们,时间到了。”

    白寒声沉吟一声,然后重重的将手中的瓷杯放在了桌上,转身离开的时候,叫安盛安排回京事宜。

    即刻启程。

    白寒声离去,亭子里立着的两个人沉默着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森森林荫之中。

    “你可还好?”

    行衍搀扶安盛在亭中坐下,将手中的黄绢递给了他,“十年了,我们的几千兄弟埋骨寒江水中已经十年了……”说着,他也往杯中倒满了酒,端着酒杯走过去将其撒向了大江,“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听到了吗?王爷要带着我们去替你们报仇了!儿子!王爷要替你报仇了!!”行衍的话语发颤,因为极致的悲伤极致的隐忍,他脸颊两侧坚硬的肌肉都在发颤。

    太久了。

    今日,是天鹰军死忌十年的日子。

    当初白寒声被人算计落入西国军队手中,天鹰军数千人被围困藏风山上,半月之后,朝廷以他们背叛白寒声陷害白寒声的罪名围剿他们,全体天鹰军的士兵为表衷心全部跳崖,不对萧国本国军队做出任何的反攻。

    如此一来,那些人却更加落实了他们畏罪自杀的罪名。

    后来白寒声从西国脱困回来,迎接他的只有藏风山山崖边上的惊涛骇浪的声音,再无那几千精忠士兵。

    “有恩必报,有仇必杀,血债,定当血偿。”

    安盛走到栏杆边上,他的手缓缓举起来摸到了自己的脸颊之上,然后奋力的一扯,脸上的人皮被扯掉,露出来的是一张恐怖至极的面容……整张脸上,根本就没有五官,只有被烧过的痕迹,鼻子只剩两个孔,半个脑袋凹进去了,一只眼睛只剩个黑窟窿,一只眼睛只有一条缝……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乐山,乐山,王爷要替你报仇了,乐山。”

    安盛哽咽,摸着自己的疮痍的脸,望着前方,“王爷要替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