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口中的那名敌将…向夏天失了魂地上前几大步,望眼欲穿。

    于禁性子大咧,没有会晤曹仁的难处,见曹仁不放心地瞥了眼向夏天,他也随着瞥,见到向夏天一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模样,低声继续问道:“到底怎么样了嘛?要是还没擒得敌将,我就先不随你去面见主公了,待我去捉拿了敌将和那个奶娃娃,立功赎罪了再回来拜见主公。”

    他还是觉得没脸去面对主公,戴罪立功总比无功而返要好看些。

    “咳咳…不忙不忙,先别说了,咱走吧…先回去…”曹仁咳得脸都成绛红色,见于禁愣是没反应过来,心中又恨又恼啊,又偏偏不能说出来。只得拉着于禁离向夏天远些,不让她听得。但是这些大老粗嗓门向来粗犷,即便压低声量还是能被听见。

    向夏天早觉着曹仁不对劲,看他一直在避讳着自个儿,还有于禁口中说得奶娃娃……那么,敌将就是——

    子龙!

    “唉,你就帮下兄弟吧!我实在是惭愧啊…”于禁瘪着嘴,真情恳求。

    曹仁苦着个脸,心里埋怨着:你这厮怎地这么不懂察言观色和人情世故啊!索性不与他相瞒,附在他耳边直截了当:“你休要再提敌将了!主公有令,不许在你带回的那人面前提起。那人和敌将颇有交情,你这小子是要坏了主公的大事啊…”

    说话之间,向夏天早已转身,大步夺马,扬长而去。

    “驾…”向夏天激动地嗓子颤抖着,手心的汗将缰绳都浸湿了,额上的细汗黏着几缕发丝,目光熠熠如若朗星。

    她来了!来了!

    “哎呀,你个于文则,本来主公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现在倒好你自己非往火坑里跳,我救都救不了!你啊…”曹仁拍掌痛呼。曹操派他在此等候相迎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和向夏天有些交集,而且他也知晓向夏天和那敌将的关系,还有他主和向夏天间的情义。他虽心思细腻,行事缜密,还是坏在了这莽汉于禁手里。

    “啊?!这可如何是好?这下子该怎么办…”于禁大惊失色,木讷在原地。

    “还能怎么办?现在去将那人追回,为时还不晚哪!别傻愣着了,我和你一道去!”曹仁边数落着,边拉着于禁一起火速驾马,前去追赶。

    不过片刻功夫,向夏天已隐隐可见飘在空中高举‘曹’字的战旗,还有成片大块乌压压的曹军。依着地势高,见得赵云一人一枪一匹马,疆场正驰骋。只是银袍上染着尤为扎眼的血红色,戎装残破不堪,头盔也歪斜着,就连盔上的那一绺长白毛都灰渍渍,红腥腥。她看不清他的脸,或者说他的脸被黑红彩掩盖着。他到底奋战了几时,才能是这副模样?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只怕是由古至今也无将是这副模样啊。

    千军万马,层层压群都不能形容包围着赵云的阵仗。那简直是人山人海,万马奔腾,从高空俯瞰曹军就像一只只小蚂蚁,密密麻麻地环簇着赵云,真可谓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难怪!难怪后来都没见追击他们的曹军,光在这儿包围的兵力都有近几万了!

    还等什么?不带半分犹豫,向夏天撒去马缰,任战马失去束缚,桀骜横冲入曹军的包围圈。而她左手执扇,右手握捆仙索,神情冷漠,眼神里似闪着坚决和杀意,气势尽显啊。

    为了你,暂收起心中的那一点恻隐之心和悲天悯怀,即便手染更多鲜血,化作屠戮恶魔,我也心甘情愿。今日,就让我成为这人间的恶灵,世间的主宰吧。

    …

    山顶,端坐在高台上的曹操将下边的战况观看得一清二楚。他正气定神闲地酌着美酒,嚼着葡萄,时不时砸吧着嘴,和身旁的谋士嬉语着。得意张扬地笑望着还在做着困兽之斗的赵云,哼,任凭你百般武艺,这次你总逃不了我的天罗地网!

    但是,当视野中出现那个再熟悉不过、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时,身躯一震,美酒也洒了一地。他大幅起身,掌拍帅案,怒喝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我吩咐下去的话,子孝是都当耳边风了吗?!”

    帅案都险些叫他摔翻,身旁伺候着的随侍都慌张跪地,将脑袋埋在土里,生怕被迁怒致使脑袋搬家。立于两旁的谋士武将也不知主公为何性情大变,暴跳如雷,皆惶恐抱拳跪下。这时,独独荀彧敢上前,躬身抱拳,行礼安抚道:“主公,凡事都有个变数,曹仁将军素来唯主公是从,想来他也不是故意的,还请主公息怒!大敌当前,主公切莫气坏了身子,需平心定气,制破敌良策,如是也。”

    荀彧斜昵了眼战场,便明了其中原因。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站出来说说话,劝劝曹操了。

    “哼…”曹操将袖一甩,手背在身后,满腔怒火又发作不得。恚怒地一脚踹倒帅案,没好气地瞥了眼荀彧。却见荀彧不着痕迹地摇了摇脑袋,示意他莫要在动怒了。

    曹操虽心领神会,但还是冷静不下,一锅热油煎着他的心似的,闷堵得慌,痛怒得紧。他蹙着眉,抿了抿嘴,回头见文武侍从无不低头跪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给我起来!”

    “是!”众人惶惶起立,不敢发一声。

    他再转过身去,面向沙场,此刻他只觉漫天黄沙扑脸,让他好不迷眼难受。此乃一古战场,是兵家聚战必争之地。而今却也成了你我的战场,我该感到荣幸,还是悲哀呢?当斥候兵前来禀报,你要求我部将带你来见我,我心中既忐忑又激动。你聪明睿智,上一战博望坡后,我就料你必定能识破我的真身。我以为你是回心转意,前来相投,我恐又有变数,千叮咛万嘱咐子孝,没想到啊…你还是义无反顾,愿舍身相救那赵云!是我太过自负,过早高兴。也是啊,你若是会为保身而轻易改志回头,又怎是我心里的夏天,小子衿呢?上次你既狠心对我,这次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事情既已发展成这样,这次且让我们一见个高下吧!

    “曹洪、张辽、徐晃、李典听令!”曹操大喝一声。

    四人纷纷向前抱拳行礼:“末将在!”

    “命你们四人,协同曹仁、于禁,将那人给我活捉来!切记,务必活捉,勿要伤了那人!”曹操朗声道,蹙着眉,指了指正在外围竭力厮杀的向夏天。

    “末将领命!”四人齐刷刷地应声,扬袍前往。

    在场的众人皆瞠目结舌,为之一惊,很是不解主公也太看得起那人了!那人身后已有曹仁、于禁二位将军的穷追不舍,竟又派出身边的四位骁将前去协助,足足六员虎将啊,谁曾有过这样殊荣的‘待遇’?也不晓得那人是怎地触了主公的霉头,惹得主公不悦,六员虎将够她呛得了!只是又令人颇感奇怪的是,听主公的郑重其辞和那要紧关切的语气,好像又不希望那人受伤有事,君心难测啊…在场的恐怕也只有荀彧了解懂得。

    战场上。向夏天一路勇闯,挥索舞扇,将两侧的曹军给扫平,马儿也不负她望冲出一条窄路。窄路两旁,尖声连连,泥血混合,似是在宣告着无人能阻挡得了她。照她这势如破竹、瞬秒敌众的气势,很快就能闯入阵中,很快就能见到子龙了…

    抱着这样的信念,胯下战马愈发昂扬,而她也愈发地威风不可挡。待又击退一波,攻势节奏突地断了。她猛地扯住缰绳,战马扬起前蹄,朝天嘶鸣一声,急速停下。

    不知何时,前面出现了曹仁、曹洪二将,他们身骑黑鬃马、手握大刀长戟,并辔齐驱,拦截了去路。左右两侧又现身张辽、徐晃二人,一人手握三尖刀,一人执着开山斧,虎视眈眈地瞅着向夏天,逐步逼近。战马似也被这四人的气势震住,不禁摆了摆马尾,连着后退了几步。只是余光一瞥,后方又有于禁、李典的包夹,鹰隼般的四目紧紧盯着她,眼里流露着兴奋和得意,像是已经能看到猎物被围困,再插翅难逃的画面了。

    “识相的给我让开!”向夏天大呵一声。

    六人听闻皆皱眉,感到一阵不痛快。觉着这白脸小子未免太不识好歹,出口轻狂,是不把他们六个都放眼里嘛?想他们六个哪个不是威名赫赫,军功加身的雄将,居然要被这小子怠慢瞧不起?

    其他五个都已磨刀霍霍,恨不得立马就动手。还是曹仁站出来劝道:“这句话应该我们讲。小兄弟,任你武功再高,功夫再好,我这其他五位兄弟个个都是久经疆场,杀人不眨眼,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厉害人物啊,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负隅顽抗了。你也不看看,这儿可都是我们的人哪,你以为就凭你和那名敌将的二人之力,能逃脱得了我主布下的天罗地网吗?你先随我回去面见主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