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熟悉的平原地带,听着熟悉的乡音,柳南禾心中五味杂陈。除了读书那几年,他基本就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这一带,虽说前往京城工作只有短短的十天功夫,但于他的心理而言,却仿佛过了很多天。

    下了火车,转乘大巴前往夏古县。迟伟吃吃的笑着说:“头儿,这个案子办完了,咱们回芒城市局一趟,给谢局长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方雅雅翻了个白眼,说:“给什么惊喜?不经批准擅自行动,小心高组长给咱们穿小鞋。话说回来,就算能回去,也要先回家里看看。哎,我可是太怀念家里的饭菜了。”

    迟伟笑道:“你这话说的就没奉献精神了,怎么的,才出来十天半个月,至于这么夸张吗?”

    方雅雅挺胸说道:“我没那么喜欢拍马屁,家国家国,肯定家更重要。”

    迟伟皱眉道:“没道理啊,那国家不也一样说得通吗?”

    方雅雅无言以对,只好板着脸怄气道:“关你屁事。谁要嫁给你啊,真要被你活生生给气死。”

    他们两个在斗嘴,柳南禾和秦一燕却安安静静的坐着。车窗外的公路上两沿,泥泞遍地,虽说前两天这边刚刚下了一场大雪,但这种路况也凸显了此处的闭塞与落后。车内的乘客们七嘴八舌的聊着天,嗓门很大,吵的柳南禾的耳朵嗡嗡嗡发疼。

    秦一燕低声笑道:“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原来你也会不习惯啊。”

    柳南禾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他们两个不斗嘴,那我才有点不习惯。”

    大巴车停在夏古县汽车站,四人提着自己的行李下了车,前往夏古县公安局。四个不速之客拿着证件直奔局长办公室,把正在闷头写报告的局长大人吓了一跳。等柳南禾等人自我介绍完毕,局长大人这才瞪大着眼睛吃惊的问道:“老刘的命案,那不是个意外吗,怎么还把你们给惊动了?”

    柳南禾不留痕迹的挑了一下眉毛。这位名为柳驰骋的本家局长,居然称呼刘天一为老刘,足以证明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错。否则,他绝不会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如此称呼受害人。

    柳南禾故作懵懂的笑道:“我们也不清楚,是部里领导下的命令。柳局长,底下一段时间,恐怕要麻烦您多多帮忙了。”

    柳驰骋爽朗的笑道:“应该的,这个是应该的。部里的领导同志来了,地方上当然要全力配合。不过,柳警官啊,这个事儿是前几天才发生的,我们这里也没有往上报,部里是怎么知道的呢?”

    方雅雅道:“有个部门叫舆情管控中心,受害人死后,夏古县突然出现各种奇怪言论,舆情中心肯定要往上报啊。这不,消息就传到我们那儿去了。”

    柳驰骋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说怎么回事呢。”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拨了一个号码,接通后大声说道:“老邱,在局里不?啥,去乡下了?行行行,办完了赶紧回来,上头来人调查老刘的命案,回头你把资料准备一下,带给他们看看。”

    柳南禾四人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什么。柳驰骋挂了电话,热情洋溢的招呼道:“来,坐坐,先喝点茶。老邱是咱们县公安局的刑警大队长,这案子是他一手管的。”

    在等待老邱返回的过程中,柳驰骋跟柳南禾等人拉起了家常。听说柳南禾这组人来自于芒城市局,柳驰骋激动异常的拍着大腿说:“怪不得我听着你们的名字那么耳熟,原来是咱省里著名的警察楷模啊。对了,你们局长老谢跟我可是老相识了,不过很惭愧,你们局里英才济济,总是得到省厅的表彰。我们这儿,可就寒酸多喽。”

    半小时后,一个四十多岁的黑瘦汉子快步匆匆的推门走了进来。看见柳驰骋便敬了个礼,干脆利落的说道:“柳局,你找我?”

    柳驰骋指了指柳南禾等人,道:“是他们找你,问一下老刘那个命案的情况。”

    黑瘦汉子扫了柳南禾等人一眼,语气里没有丝毫热情,道:“那去我办公室吧。”

    柳驰骋尴尬的笑了笑,说:“别介意,老邱就这臭脾气。”

    四人跟着他来到他的办公室,柳南禾这才注意到他的名字叫做邱国平。柳驰骋似乎对这个硬邦邦的家伙不怎么感冒,根本没有跟过来。柳南禾等人分别坐定,邱国平干巴巴的说:“你们想问什么?”

    迟伟有点儿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当了警察,大大小小的领导也见了不少,没想到邱国平一个副科级的大队长,说起话来居然如此不讲礼貌。别说他们是从部里下来的,就算是平级的兄弟单位,也不应该用这副不近人情的态度来对待吧。

    不过柳南禾表现的却非常淡定,他静静的看着邱国平,直截了当的问:“刘天一的命案,到底是什么性质?”

    邱国平眼中精光一闪,反而向柳南禾问道:“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南禾没有回答,依然盯着邱国平的眼睛。邱国平从兜里摸出一包红旗渠,这是沱滨省常见的一种香烟,价格应该在十块钱左右。邱国平点着了烟,喷云吐雾抽了两分钟,这才意味深长的告诉柳南禾:“目前官方的定性为意外死亡。”

    柳南禾追问道:“官方定性?那您的判断呢?”

    邱国平停顿片刻,言之凿凿的回答道:“我认为是谋杀。”

    这两个字一出口,迟伟对邱国平的印象直接改观了。在一个县级地方,出事的人身份显赫,一般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量减免此事造成的影响。以意外的名义将这起命案按下来,几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因为一旦深挖下来,谁知道会捅出多少不为人知的幺蛾子。可邱国平身为刑警大队长,居然就这么果断的告诉上头来的人这命案不一般,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实事求是的好警官。

    正如芒城市局的局长谢和平以前评价柳南禾的一段话:“有棱有角有脾气有性格的警员,才是咱们局里重点栽培的对象。见谁都是一副笑脸,那样的人做不来什么好成绩。”在迟伟看来,邱国平这个人,看上去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可实际上,他就是个办实事的人。

    柳驰骋嘴上说的谦虚,实际上,夏古县的治安情况和案件侦破率在沱滨省一样名列前茅。这其中,应该有邱国平很大的贡献。

    邱国平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抽屉,然后将一叠材料扔在桌子上,目光灼灼的看着柳南禾。柳南禾拿过来一看,原来是刘天一死亡现场的勘察汇报单。柳南禾翻看这些报告的同时,邱国平又点燃了一根香烟,一边抽一边语速飞快的说道:“这案子说起来确实很离奇,我从警二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刘天一这个人,在夏古县确实名声不佳,不过话说回来,就现在这社会,老实人有几个能发财的啊。就拿我这个干了二十年的老警察来说,一个月工资还买不了一平房子,还要养一家老小,你说扯淡不扯淡?得得得,扯远了,刘天一呢,以前搞过高利贷,后来又搞房地产开发,他发家过程当中,欺负的老弱病残可不少。局里也对他采取过一些措施,但县里考虑到经济发展的问题,一再给局里打招呼,所以也就没有真格儿去办他。”

    柳南禾一目十行的将勘察报告看完,邱国平已经抽到了第三根香烟:“刘天一的办公室,在咱们县里的中心地带。那栋楼叫交通大厦,底下是商铺,上头是商用楼。刘天一买了整整一层,将西南角的那套大户型装修成了自己的公司办公室。打雷那会儿,大概是下午两点多钟,当时我出去办个案子,还在抱怨天气太反常。三点钟的时候,刘天一的秘书过来提醒他去参加一个会议,发现这家伙挂了。脸被炸的黢黑,还有不少血口子,身上有些部位被烧焦了,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也面目全非。医院急诊科的医生见人已经死的透了,就没有再动手,局里法医科的人简单的勘察了现场,发现刘天一的尸体上有硫磺等物体燃烧爆炸过的痕迹。”

    说到这里,邱国平停了下来,看着柳南禾问:“判定谋杀,没有问题了吧?”

    柳南禾不置可否的笑道:“那也未必,兴许是他自己弄的呢。”

    邱国平并没有动怒,而是沉吟了一下,点头说道:“是有很小很小的可能。可是,他那个办公室的玻璃,炸裂的形状非常可疑。”

    迟伟这个急性子终于憋不住了,道:“哪儿可疑?”

    邱国平道:“所有的碎片,几乎都是向里炸裂的。玻璃窗外的阳台上,一点碎屑都没有。”

    柳南禾也愣了,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见。综合上述的因素来看,刘天一确实是被人谋害的。可是,凶手是如何做到让玻璃只往一个方向炸裂的呢?他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炸死了刘天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