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食、高床软枕,阎菁却辗转难眠。

    洪凤仪闭门不见,她爹柳苫话中有话,琴儿的狗血婚约,烦心事永远没完没了。

    阎菁偏过头,床榻左边空荡荡的,突兀到了极致,不知琴儿此时是不是又猫在被窝里哭鼻子。心痒难耐,阎菁一脚踹开刚暖的被子跳下床,将毛靴、冬衣、披风一律搂上身,最后是抽出枕下的青鸾剑推开了房门。

    屋外,一地黑影排跪在前阻挡了去路。

    没有杀气,是受罚放回来的阎门十三。

    “主子!”众人喊道。

    阎菁忽略掉空气里泛起的淡淡血腥味,将青鸾剑抱入怀中倚在门板之上粗略扫了一眼来人,眉头一扬道:“嗯,怎么少了一个?小玖呢?”

    众人低头沉默,壹跪前一步:“禀主子,玖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那个为了伍跟她叫板子的小玖居然死了!阎菁闭了闭眼,手中的青鸾剑抵向地面,似有些无力开口道:“怎么死的。”

    这次没有人回答,气氛抑郁得连天上的月亮也躲进了云里,其实阎菁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伍那双空洞的眼睛无言中便已经透露。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阎菁敛下心中复杂心情,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

    转瞬,阎菁的声音恢复阴冷:“说,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禀主子,在主子凯旋遇害现场属下找到一枚令牌,已经呈给主君大人,是姜国禁卫军特有令牌!后来从主子死而复活到玖死,一路追杀主子的都是一人所为,就是和慕容琴有婚约的沈天翼!至于主子回京途中行刺主子的人马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所以……请主子责罚!”

    壹一跪地,众人也跟着跪地喊道:“请主子责罚!”

    罚?难不成再抽你们三百鞭子不成!阎菁气得牙根直痒痒,也懒得叫她们起来,手指在几个人身上来回指点道:“贰暂时保护我师姐,叁和肆给我看着洪凤仪,陆、柒、捌去查那批人马的来路,拾、十一、十二去盯着沈天翼的一举一动,现在就去!”

    “是,主子!”得令的暗卫不敢怠慢转眼便闪进黑夜之中,只剩下壹、伍和十三跪在寒冷的冬风里等着阎菁号令,阎菁沉吟半响,指了指伍道:“伍留守新苑,壹和十三跟我出去一趟。”说完迈脚要走却被伍一把拦住:“主子,我……”

    阎菁皱了皱眉像是极力忍受着什么,不等他说完,青鸾出鞘刺了过去:“闭嘴!别让我说第二遍!”收剑,转身吼道:“你们俩个还不跟上!”

    “是,主子。”壹和十三连忙起身挡下要追过去的伍,无言警告后立即跟上阎菁的步伐绕着新苑侧门出了阎府。

    月隐云移,冷清的街道杳无人烟,就连打更的妇人也不见影踪,壹和十三远远跟在后面,看着青石街道上被民户屋檐下悬挂的灯笼拉长的影子,影子断断续续好像被什么剪碎了。

    漫无目标的瞎逛游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出了阎府她心里的迫切却被现实的顾虑慢慢打散。阎菁踢着石子瞭望四周民居酒楼,脑海里滚瓜烂熟的京都地图版块又浮现在眼前,她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这条路似乎长得让她无法呼吸,当她再次抬头的时候,莫大的慕容府邸门面徒然映入眼帘,她峨眉轻蹙,想不通为何还是会走到这里。

    跟在后面的两人终于反应过来,十三立刻变了脸色想要冲过去说点什么却被壹一把拉住,他皱眉冲十三摇摇头轻声道:“主子的事主子不需要我们过问,而且……”

    说到这放开已经冷静下来的十三,望向定在台阶前的阎菁,悄然道:“而且主子知道分寸。”

    十三眼神一顿偏头望向凝视主子的壹,为何她在他的话里听到了心疼,难道!十三摇摇头不敢再想下去,要知道作为暗卫的他们是不可以动感情的,特别是对自己的主子!

    阎菁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定定站在慕容府邸外,视线似乎能通过重重阻碍看到阁中之人。初冬的夜晚温度已经低到零下,不知上天是怜悯还是狠心,天空居然飘起了雪花,一片、两片落在了阎菁长长的睫毛上。

    睫毛轻轻抖动,雪花飘落,融化在白皙的手掌之上。慕容琴看着手掌上已经化作清水的雪花,眼一闭,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房门轻响,慕容花锦披着白色皮草慢慢走近倚在窗旁的慕容琴,纤长的手指揭开胸前衣带,还带着余温的披风落到慕容琴的肩上。

    “琴儿,为何这么晚还不睡,没有精神明日又该如何应对母亲。”慕容花锦坐上软榻,轻声问道。青色衣袖拂过脸颊,慕容琴微笑转身,脸上看不出一丝忧伤,指着窗外纷飞的白雪开心道:“二哥,下雪了呢,真美~”

    慕容花锦却低头找寻着什么,眉宇轻轻蹙起决定把阎菁等在门外的事瞒下来,再抬头时忧思已经消失不见,递过暖手的火炉道:“嗯,很美。琴儿有何打算,明天沈天翼应该会随母亲一起,你俩的婚期恐怕将近。”

    打算吗?慕容琴脸上的微笑变得僵硬,今日与阎菁一别,她曾再三交待:不要理会闲言闲语、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奋力反抗,乖乖吃饱喝足睡好等着我来接你。想到这里他止不住想笑,冷冰冰的阎菁什么时候竟这般啰嗦。只是……

    慕容琴沉溺在自己的思绪里,脸上的表情变化无常,一会喜笑颜开一会又暗自神伤,看得慕容花锦愁云满布,猜想他肯定是想起了下午大姐传回来的消息:皇上赐婚,阎菁将于半月后的十一月初九迎娶洪凤仪为正夫!

    这对满心爱慕阎菁的慕容琴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阎菁吗?慕容花锦现在的心情也是复杂得不得了,一边是辜负了弟弟的负心人,一边又是长老认定的魔主,如今他也是进退两难。

    铺着华丽织锦的圆桌上流泪的烛火执着闪烁,孤寂了窗台上的人影,两声无力的叹息被风带走飘向隐约泛白的天边。

    府门外,阎菁俨然已成雪人,十三和壹对视一眼走上前小声道:“主子,已经过了卯时了。”

    阎菁一怔,掩下眼帘点点头,转身不带一丝留念快步往回走去。

    冷风飘拂,脸颊如同被撕裂般生疼,阎菁这才发觉原来慕容府离阎府相隔这么远,空中已经没有了白雪的踪影,原本铺盖地面的雪也慢慢化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那场大雪下在她们的梦境里。

    天已微亮,快到辰时,阎菁终于走回到了阎府,她眯着眼睛用剑敲打着大门,壹和十三的早已消失不见,大门未开,门里传来家丁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人,大清早天还亮透就不停地敲敲敲,烦不烦!要是让姑奶奶……”门掩开一条缝隙,朦胧的纱灯光芒里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细细打量门外,嘴里的念叨戛然而止,被雪水浸湿了头发的阎菁抱着剑不耐烦地踮着脚,眉毛挑得高高的,等着这大胆家丁的下文。

    “小……小……小姐……”家丁一看来人眼熟得厉害,一时间又分不出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吓得腿一软立刻匍匐在地,不停的磕头叫喊。

    阎菁收回视线却懒得计较,踹开半掩的门便径朝着西面走去,身后隐约传来家丁的求饶声。刚绕过花园,假山后面突然走出一人,阎菁后退拔剑相向。

    “是我,你姐!”阎蕊连忙阻止,她可不想旧伤还没痊愈又添新伤。

    阎菁一听是她便收了剑,态度极差说道:“找我干甚。”

    “给!”见她爱刁不刁的无赖样,阎蕊就气不打一处来,扔过圣旨,又道:“还能干什么,圣旨别弄丢了,还有皇上口信准你在家休养三天,也就是大后天你就得去上早朝,相关事宜阎管家会告诉你。”

    说完没好气地就要走,越过阎菁的时候还不忘瞪她一眼,嘴里还一边嘀咕着:“死丫头,大晚上的不睡觉闲逛个啥,害得我等了一个时辰……”

    阎菁好笑瞅了瞅走远的人又打开了手里的黄色锦缎,这就是所谓的圣旨么?

    秀丽的小纂,朱红色的印章,割人心扉的字句。

    哼,赐婚!去他娘的赐婚!

    阎菁手臂一扬,圣旨即可脱离,落水的声音没听见,又一个人影落到她眼前,可不就是她一直颇为赏识的壹,他手里递过来的竟是她扔掉的圣旨。

    “请主子收好!”壹跪在阎菁面前纹丝不动,语气异常强硬。

    阎菁不动,眼睛也不看那圣旨而是单单盯着地上壹看,手里的青鸾剑一握再握,两人好一阵僵持,直到暗处的十三忍不住跳了出来,目光灼灼看着阎菁解释道:“主子,皇上的眼线分布有多广属下是不知道,但是……”

    忠言总是逆耳,更何况阎菁一向我行我素,十三话才说到一半,青鸾剑已经出鞘,“闭嘴,要收你们收着,再敢拿出来碍老娘的眼,我就宰了你们!”阎菁恶狠狠撇下一段话便扬长而去,留下石化的两人呆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