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除了你自己之外,你还有什么吗?”文先生笑着问道。

    “我所有的,全是文先生之所有。”黎凰垂首说道,一语双关。

    “又是一个小滑头。”文先生摇头笑道,“直接说吧,山河社稷图这些东西,你知道单乌送到了谁的手里么?”

    “知道。”黎凰神色微微有些波动,但是还是很干脆地回答道,“这些东西……单乌在离开永安之前,就已经拜托给我封印并保管了,而我在他被清昙上师炼做傀儡之后,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便将这些东西一并送往了中桓山。”

    “中桓山?”不光是文先生,便是双角金蚕,在听到了这个答案之后,都不由地有些目瞪口呆。

    “难道不是在石泉那个凡人手里?”双角金蚕厉声问道,声音急促得有些尖锐。

    “石泉手里什么都没有,因为单乌曾经说了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果想让石泉那些凡人真的能够踏踏实实地生存下去,这些会让人眼红的东西,最好沾都不要沾。”黎凰解释道,“而他从一开始,对石泉那些人的要求就是活下去,对我的命令也是――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保证石泉以及木宛的性命安然无恙。”

    “你是想要告诉我,那些个凡人,只靠那两个中桓山的女人,就能发展壮大到如今这个地步?”双角金蚕还是难以置信。

    “从那些战报之中,你感觉到那两个女人的存在了么?”黎凰轻笑道,“当然,我的确是拦过你很多次了。”

    “知道石泉的存在价值的人并不多,只要他的手里没有什么惹人眼红的东西,我想,除了关注单乌之人以外,没有一个修真之人会愿意去那些荒山野岭穷乡僻壤中与他们纠缠的吧,所以,他这种撇清的做法看起来是将石泉等人完全置之不理,却是最能保证他们安全的方法――因为单乌知道,他自己才是真正的漩涡中心。”黎凰继续说道,双角金蚕那震惊的神色,甚至文先生眉宇之间的那丝诧异,都让她觉得颇为兴致盎然,好像单乌这让他们都大吃一惊的决定,她自己也是与有荣焉。

    “那么,他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你的时候,有说过什么吗?”双角金蚕还是不死心――他是如此看重自己手里的这枚传国玉玺,故而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有人会将与传国玉玺同等价值的东西,如此随意地转赠他人。

    “任我处置。”黎凰回答道,“坦白说,当初我从你那里得知文先生的所在的时候,心里想的便是该如何带着这两样东西投奔胜阳,好求一个与文先生见面的机会……可惜,不过拖沓了一些时日,这时机便已错过。”

    “如果那两样东西还在我手中的话,或许今日与文先生相见,我会表现得更有诚意一些。”黎凰似乎满是歉意地对着文先生垂首道歉,“可惜我一个小女子,仙凡之界都未曾跨越,处于诸多高人的夹缝之中,完全不知该依靠谁,便只能就近抓着救命稻草,将后路铺在了中桓山――这一点,还请文先生见谅。”

    黎凰的姿态无比真诚,便是文先生,也无法断定她将这两样东西送往中桓山,到底是真的出于她自保的本意,还是出于单乌不知何时的暗示。

    “……我倒是小瞧了他。”文先生的神色也有些肃然――在文先生原本十分笃定的猜测之中,七星龙渊和山河社稷图这等能与传国玉玺对抗的,由靖安太子亲手交付给单乌的宝物,自然该交在石泉这个被单乌默认了未来的君王手里,于是,虽然在他的推算之中始终无法确定这两样东西的位置,他却从来没有因此而焦灼过,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出面稍微施加一些压力,这些东西都是手到擒来,并且这两样东西之中,必然都已经汇集了能让他觉得满意的那些说起来颇为虚无缥缈的能量――譬如战意,譬如功德。

    以此提问黎凰,不过是想确定她在单乌眼中究竟占据了一个什么样的地位而已――是因为利益勉强凑在一起的合作伙伴?还是因为默契而合作无间的重要棋子?

    而黎凰给出的答案,让文先生不得不开始重新评估单乌的作为,并重新评估黎凰的价值了。

    至于七星龙渊与山河社稷图落入了中桓山的手中这件事,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否真正了解这两样东西的价值,对文先生来说,都意味着他又一次在昊天帝的面前输了一阵。

    “果然,一刻都不能大意。”

    ……

    双角金蚕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了心情,有些踉跄地推开宫室的大门,那些侍卫太监立即围了上来,看到那宫室之中的狼藉景象,全都大吃了一惊,不知为何自己等人居然一直都没有听到动静。

    双角金蚕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太监找人来将此处宫室收拾干净,而自己则有些颓然地走到了宫室外的庭院中间,仰头看向天空。

    朗朗夜空,明月长悬,偶有星光一二点。

    文先生和黎凰已然消失不见,同样消失不见的还有那方传国玉玺。

    “想当人间帝王,却记挂着神仙手段,如此收场,果然是理所应当。”双角金蚕抬头看天,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难受,只觉得眼前这一片大好江山又将是幻梦一场,在那些神仙手里随手翻覆爱赏给谁便是谁,而自己就算借了这一具等若坐拥山河的肉身,也成就不了所谓的万岁千秋。

    “这么看起来,还是单乌那小子说的没错,这凡人世界,始终还是得凡人来控制。”双角金蚕唏嘘着,居然颇有些怀念起单乌指手画脚的模样来。

    可怀念只是暂时,不过转眼,双角金蚕对单乌的情绪便已恢复成了咬牙切齿――传国玉玺一去,双角金蚕对于自己的性命还能存在多久这件事,已是充满了担忧,总觉得这一夜过去,第二天天明时分,便是圆觉站在自己的眼前,唾骂一声:“没用的东西。”

    然后自己便会被直接从这具肉身里抽出来,重新变成一条什么都没有的小虫子,被扔回胜阳城外的地宫之中,再无缘得见天日。

    “却不知本尊在知道传国玉玺被夺去之后,会不会还有什么作为,而那位文先生,是不是该去中桓山夺取七星龙渊与山河社稷图了?”

    “这两位如果直接对上,是不是就有了我苟延残喘的空间?”

    “那个凡人什么都没有也敢于我争锋,而我……莫非真的只得苟延残喘便可满足了么?”

    ……

    中桓山之外,从云头之上落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却是厉霄与孙夕容。

    厉霄如今看着颇有些意气风发,甫一落地,便无比风骚地将手里的令牌扔了出去,那令牌穿过了一片看起来仿佛毫无异样的山景,在两人的眼前展露出一条山道,并展露出中桓山的山门来。

    厉霄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气势,甚至有意无意地将其逼得更加壮大一些――仿佛有一柄看不见的长剑一路沿着中桓山的山道纵贯而上,惊得山道之上甚至整个中桓山的弟子们都大吃一惊,以为有外敌来侵,一个个掏出了法器,疑神疑鬼严阵以待地张望向山门的方向。

    孙夕容看着瘦削了一些,容貌却愈发明丽,只是神色有些怪异――嘴角虽然带着笑意,眼底却冰冷得一如当初的清瑶上师,看起来仿佛在脸上带了一个“我很开心”的面具一样。

    厉霄朗声长笑了一声,笑声同样也顺着这山道滚滚而上,继而他反手,直接握住了身旁孙夕容的手腕,狠狠一带,便将孙夕容给搂进了自己怀里,孙夕容轻轻地“嗯”了一声,便顺从地伏在了他的怀里,而他的脚下亦在此时浮现了一柄长剑的虚影,轻轻松松地将他与孙夕容两人托起,而后一转眼,便已过了山门,飞掠过那些目瞪口呆的弟子头顶,而这些弟子们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许久之后,才有了胆战心惊的议论之声。

    “刚才过去的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人……”

    “人?那玩意飞过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的脑袋要搬家了,那居然只是人?”

    “那种气势……那种气势……”

    “那是剑气!”

    “剑修?难道是厉霄?我中桓山似乎只有他是修剑之人……”

    就在这些小弟子们纷纷猜测之际,方才厉霄发出的那声长笑方才传入了这些弟子们的耳中,那熟悉的嚣张的声音,瞬间便将来人的身份给确定了下来。

    “果然是厉霄师兄!”

    “不,现在应该是……厉霄上师了……”

    ……

    厉霄带着孙夕容,昂首挺胸地站在了中桓山的主殿之中,前方是水镜中显露身影的中桓山宗主紫玄,左右是执律院长老紫晟以及清芸上师,清昙上师仍奔波在外,并不在场。

    “果然是后生可畏!”紫晟上下打量着厉霄,半晌之后,重重地感叹了一句,语气之中不无欣慰。

    随后,紫晟唏嘘着,颤抖着转过了身子,对着紫玄深深行了一礼,“宗主,我中桓山诞生这样一位修剑为主的上师,这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

    “果然,我中桓山该当中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