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你死的好惨啊!”

    一处道观内,一间屋舍中。

    一身穿道袍,年约十四五岁的道童,正伏在床榻前埋首痛哭。

    一眉须皆白的老道正平躺于床榻之上,双目闭合,面色苍白,气息全无。

    那道童此时又是一声大哭:“师傅,你死的好惨啊!”同时,他的双手抓住老道的衣角,用力摇晃着。

    “放你娘的狗屁,贫道还没死呢!”床榻上的老道猛一睁眼,咳嗽道。

    “啊,师傅你又活了?”伏在床榻前的道童一愣,抬头一看,紧抓老道衣角的手一送,苦着脸道,“师傅,你又欺骗我的感情。”

    “贫道只不过睡个午觉,你就在这哭丧,没死也要被你哭死了,”老道翻了翻白眼,,捋了下胡须从床上坐起。

    “嘿嘿,没死就好,没死就好。”道童讪讪一笑,这不能怪他,这老道自从一个月前浑身是血跑回来,只来得及交待几句,便陷入了昏迷。这半月来,每隔几日他便会醒来说两句,接着便又昏死过去,且苏醒时间越来越短,相隔时间越来越长,昏迷时又气息全无,和死人没什么两样。

    道童除了刚开始时还真的为老道留下眼泪,但几回下来,也就习惯了,只是照例哭几声,做个样子。

    老道坐于床头,伸手抚了抚道童的发髻,道:“羽涅,你跟我修行几年了?”

    羽涅道:“回师傅的话,大概十年有余了。”

    老道悠然一叹,眼中神色莫名,道:“是啊,一转眼十年多了。”

    羽涅抬眼望了望老道,心下寻思着:师傅莫不是伤到了脑子,这般怪异!

    “羽涅,我问你,我教你的‘青木决’练得如何?”

    “回师傅,徒儿已练至第三层,在师傅外出这段时间内,已突破了练气八层了。”

    “练气九层!”老道略吃一惊,他捋了捋胡子,满意道,“不错,总算不枉费我为你受的伤。”

    羽涅惊讶道:“师傅是为我受的伤?”

    老道笑而不语······

    老道道号至木,青年时得遇仙缘,被一即将死去的修士收归门下,传其口诀,得赐遗物,便索性离家出走,求仙问道。然其资质不佳,灵根普通,又无名师教导,在八十岁方才筑基成功。其后四处游历,寻求机缘,然则到了一百八十余岁,也未成就真人之位。他寿元无多,心知此生突破无望,便寻思传下衣钵。

    至木道人先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谁知自己的家族早在几十年前的战火中下落不明。他寻不到后人,便四下寻觅,又花了十年功夫方才找到一孩子作为弟子。

    便是羽涅。

    羽涅本名璃明,刚出生时阳气不足,体弱多病,大夫断言其活不过三月。至木道人路过,看出他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弟子,心下大喜,略施手段便解了璃明之苦。其后他收璃明为徒,赐道号羽涅,于四岁时正式收为弟子,带回山内修行。

    至木道人虽道行不深,然其四处游历,阅历非凡。在羽涅幼年时便以各种灵药为其打熬筋骨,又从其他人处换来“青木决”这种契合羽涅灵根属性的功法给其修行。更兼他擅长阵法,布下聚灵阵,将一山之灵气会聚于道观之中,以便羽涅修行,以他筑基百年的道行,不计成本,是以不过区区十年,羽涅便已达到练气九层。

    一个月前,至木道人外出参与同道聚会,为羽涅准备下一阶段的修炼材料,却不料,那场平平无奇的聚会,却出现了‘蜕凡丹’这种东西,他当年若是有这种灵丹助力,又何至于到八十岁才筑基成功。对筑基期修士而言,蜕凡丹虽然珍贵,但却是鸡肋之物,大部分都是为门下子侄弟子准备。至木道人为羽涅准备,拍下此物,却与另一位一同竞价的修士产生了矛盾。

    随后,至木道人便遭到了尾随攻击。至木道人法力比对方高,因此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但却没想到对方虽然法力不如他,但修行的功法神通不小,而至木道人修行的功法却是修行界的大路货,神通一般,是以一交手便处在了下风。最后他凭借布下的阵法方才反败为胜,杀了对方,但至木道人也因此受到了对方的拼死一击,受了重伤,损了寿元。

    至木道人虽杀了对方,毁了对方的肉身,但却被他的元神逃了去,后来他才知道对方是修行界大派“齐云门”的内门弟子,为防止出意外,他一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所以,师傅你是想说你被一个法力不如你的人给打成这样了?”羽涅望着至木道人,眨巴眨巴眼,挖苦道。

    “砰,”至木道人毫不客气的一板栗敲在羽涅头上。

    羽涅“哎呦,哎呦”地揉着脑袋。

    “你懂个屁,当年你师祖走得早,只留下一段口诀,我能有今日,全靠自身摸索,修行的是最普通的功法,而那名修士是大派的弟子,功法比我强不说,法宝也比我的多。”

    羽涅平日里被至木道人灌输了不少常识,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齐云门是一个很大的修仙宗门。

    至木道人从腰上解下储物袋,收了他对储物袋的联系,对羽涅道:“羽涅,你不是一直想要储物袋吗,这个就送你了。”

    “师傅,那你呢?”羽涅问道。

    “放心好了,为师不是灭了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吗?他的可比为师的大多了。”至木道人看出了羽涅的担心,从怀中掏出一个制作精细的储物袋说道。

    羽涅这才收下他垂涎已久的储物袋。

    至木道人沉吟了片刻,道:“羽涅啊,我这道观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

    羽涅闻言,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望了眼至木道人,小心翼翼的说道:“师傅,你是在交待遗言吗?”

    至木道人呵呵一笑,又赏了羽涅一板栗,方才道:“我这道观迟早要交给你的,我只是提前说一下。”

    他又说道:“放心好了,我的伤势差不多已经控住住了,没有大碍。”

    羽涅忙道:“那就好,徒儿放心了。”

    至木真人说道:“羽涅,你先退下,为师还要休息一阵,明日一早你再来为师房中,为师有话和你说。”

    “是,师傅,”羽涅毕恭毕敬的说道,起身退了出去,临走时不忘把房门带上。

    至木道人望着羽涅退去的身影,心里却苦笑一声,他的身体他最清楚不过了,虽然看上去伤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他的寿元将尽,没几天好活了。

    至木道人叹了口气,反正没几天好活的,苟延残喘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痛快一点,多准备一点,他这样想着,起身走到了桌旁。

    ······

    羽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整晚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

    羽涅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拜了三清,做了早膳,方才来到至木道人的房前,他敲了敲门,道:“师傅,起来用膳了。”

    他一连叫了几声,屋内都没有动静,他心内一急,轻轻推了推门,门“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

    羽涅壮了壮胆子,推开了门,只见至木道人盘膝于床榻之上,貌似正在打坐。

    羽涅道了声罪,正要退下,忽地他感觉不对,以他的动作虽然小,但定然瞒不过师傅的神识,即便打坐,也不该毫无察觉。

    羽涅心下惴惴,走到床前,叫道:“师傅,”见至木道人不理睬他,羽涅心下一急,便伸手推了推至木道人。这一推可非同小口,只见至木道人“咕咚”一声,倒在了床上。

    “师傅!”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

    羽涅葬了师傅,给至木道人做了一个灵牌,守灵三月。

    时间久了,心里的那份悲痛便渐渐隐于深处,不忘,但也慢慢不会浮出水面。

    羽涅坐于灵堂之中,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书信,那是至木道人留给他的。与信一起的是三张血符,至木道人的几件法器和那名齐云门弟子的储物袋。

    原来,至木道人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但他又不忍心跟羽涅讲,所以便打发了羽涅,不告诉他。至木道人寿元所剩无几,反正都是要死,干脆留下点什么。于是他便再打发了羽涅之后,用了自己剩余的生命,为羽涅绘下了三张血符。这三张血符关键时刻可以救羽涅一命,这也是他唯一还能为羽涅做的,做完这些,他便坐于床上坐化了。

    羽涅给至木道人上了三炷香,便坐于灵前想着心事。他年岁不大,没了人管教,一时间无所事事,很不习惯。

    “师傅已逝,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他自懂事开始,便被至木道人带到山上修行,偶有几次下山,也是在至木道人的带领下,此时没了主心骨,心里难免有了几分茫然。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

    上面坛中三炷香尽数折断。

    羽涅向上望去,只见三炷香半腰折断,香头朝南,有袅袅余烟。

    这是异象。

    “莫非是师傅在冥冥之中指引我?”

    羽涅心下踌躇。

    修仙之人注重缘分,也应率性而为,顺其自然,这是师傅至木道人常常教导他的。

    “向南而行?”

    “也罢,向南而行!”

    羽涅回屋收拾了东西,于第二天走了出来,在道观大门上贴了一张字条,上面写道:“观主外出,内无余财。斗米三升,自行取用。”

    他看了看字条,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走到远时,羽涅忽又回头望了望道观。

    观名:心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