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翻来覆去想找的东西,早已不知不觉被自己排除在外。

    正因如此,翌日,黄谅两手空空地艰难地往无问轩去时,两条腿像陷进泥里一样,他倒是宁愿陷进泥里,至少不用去复命了。

    他走得太磨蹭,半路遇上了从无问轩过来的韩均。

    “你往哪去?可是爷找我了?”黄谅吓了一跳。

    “嘿!”韩均凑过头来,“你想让爷找啊!看来又有好信了!”

    黄谅是要被他一张嘴吓个半死,按着他的脑袋捂住了他的嘴,“你小子,不许你再乱说话!差点让你害死!”

    韩均呜呜挣扎,被人捂着嘴含糊争辩道:“还怨我了?狗咬吕洞宾!下次我就跟爷说你带了坏信......”

    韩均一张嘴总是让人心恨地想扯烂,连韩烺都吃亏无数,黄谅自然是说不过他,两人扭了半天,各自松开,黄谅才问,“那你干嘛去?”

    “周大人要到了,也让我去接人,顺便把事提前跟周大人说了。”韩均说着又嘿嘿笑,“爷是自己没脸跟周大人说他堂堂指挥使府里进了贼,还要让镇抚司出马捉人!”

    黄谅挑了眉。

    周大人周颐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锦衣卫统领南北镇抚司,北镇抚司掌管侦缉审讯,自然还有让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韩烺唤了周颐过府,那就是要让锦衣卫正经出马缉拿贼人了。

    黄谅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看样他们爷已经料到他这里两夜一日全是瞎忙了。

    ......

    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黄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无问轩去,一早出门传话的哑巧正顶着夏西的样子,脚步匆忙地往府里回。

    昨晚未及传话,裴真唯恐未英沉不住气自作主张,到时候果真跑到韩府门口“卖身葬父”,岂不是自投罗网?因此,一早就安排哑巧出门传话去了。

    哑巧一路往回走,一路不忘左右探看,黄谅唯恐惊扰新夫人把正院隔了起来,这样虽安全,可外间的消息也不容易传进来。哑巧走得慢,脚下声音也轻,一阵风吹来,吹起她的裙摆,也吹来了近旁说话的人声。

    在转角另一边,是个男人。

    “......竟是这般?我道指挥使大人大喜第三日着急办什么公务?哈,原来是后院起火了!”

    男人说话有几分看笑话的意思,哑巧听了却脚步一顿,身子一下绷直了去。

    转角另一边,韩均道周大人收敛些,“我们爷脸皮薄!”

    “咳!”周颐呛了一下,“说什么?他脸皮薄?韩均你太抬举他了,他要是也有脸皮薄、知道羞耻的一天,我周颐给他提靴!”

    韩均说这一天并不远,周颐连连摆手道不可能,二人争论着走到了拐角处,拐角处恰巧有人正在路口,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短打,干净利落地站在路边的冬青旁。

    周颐没想到会是个身穿短打的女子,看来是个练家子。他挑了下眉,另一边韩均已是朝那女子开了口,“夏西姑娘回来了?”

    夏西出门亲自替新夫人采买药物,韩均自然晓得,当下也不意外,还介绍道:“这位是北镇抚使周大人,爷请来的。”

    那夏西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周颐一眼,微微躬身。

    她不说话见礼,周颐并不介意,既然是新夫人身边的人,那便是从唐家来的江湖人,京城的规矩,全没必要在这位姑娘身上束缚着,周颐也只颔首,看了那姑娘一眼,目光落到她腰间鼓鼓的佩囊,又移开了去,抬脚走了。

    韩均见状,道了声“夏西姑娘快回去吧”,便跟上周颐去了。两人身影不时便消失在了转角出,而始终未发一言的人,目送他们离去后,立时迈开了大步,脚步极快地直奔蓝姑下处......

    正院后的退步里,夏南守在小泥炉旁煎药,手里打着扇子,嘴里打着哈欠,一眼瞧见哑巧风一般地来了,起身迎她,“你回来了!”

    说着,又觉得少了什么,赶忙补道:“姐!”

    哑巧抿嘴笑,左右瞧见没有人,极快地向她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蓝姑房里。

    这手势是昨儿晚上夏南专门学会的,当下咧了嘴笑,朝哑巧点头,“夫人在歇息,你轻些。”

    这便是屋里没有旁人的意思了,哑巧朝她两头,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

    蓝姑坐在门前缝制鞋面,见她进来犹豫了一下,哑巧晓得她认不清,指了指自己腰间鼓鼓囊囊的佩囊给蓝姑看,蓝姑才恍然。

    真正的夏西是绝不会佩戴佩囊的,这是哑巧随时易容的用具。

    “在里间。”

    蓝姑说了,屏风隔开的里间也传出了裴真的声音,“进来说话。”

    哑巧闪身绕过屏风,裴真一眼便瞧见了她被风吹起的鬓发,放下手中擦拭一半的长剑,“走这般快,可有什么事?”

    哑巧不敢耽搁,翻着手把方才来路上的见闻当先告诉了裴真。

    裴真一听便皱了眉,低声自语,“果然让锦衣卫出手了。”

    锦衣卫神出鬼没,专门刺探那等无人知晓的辛密,传言总在夜黑风高的夜晚在飞檐走壁,京城里最能吓到夜里不睡觉的小孩子的一句,不是拍花的会把不睡的小孩子全拍走,而是“再不睡,就被房顶上的锦衣卫听见了!”

    被锦衣卫听见会如何,没人多说,可孩子们却早已被这名头吓到,将小脑袋捂进被子里,一夜好眠。

    如是这般,京城里的人总对锦衣卫有一种深深地恐惧。

    裴真没被这样吓过,可她知道,锦衣卫真的能把京城的每一间屋子摸个透。

    今早传话未英几个分散成两队人,在三教九流的街坊混上两日,分散开便不容易引人注目,且京城每日来去多少三教九流,他们这般也不易被发现。

    而眼下,锦衣卫出手查探,未英他们兴许能避过初一,却未必躲得过十五。

    裴真看着脚边的长剑,长剑剑柄无有什么繁复的雕刻,样式古朴,除了一条长长的青色剑穗,再无半点矫饰。

    裴真的决定也像这剑一般利落,她重新拿起剑来擦拭,“明日新夫人好起来,府里得进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