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安详的感觉,没有痛楚,没有焦虑。wenxue

    林袖风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不断向上飘去,也许飘到最后就会上到天堂了吧。就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很是解脱,原来死也不是那么可怕。

    可惜这种舒服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个可怕的念头无情地泼了他一头冷水:影之现在怎么样了,她也死了吗?如果她也死了为什么没有和我在一起,难道她竟会下了地狱?

    林袖风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这股不安继而转化成一团恐惧。死死扼住了他的灵魂。

    “影之!影之!”林袖风呼喊着,不自觉竟睁开了眼——他没有死!

    环顾四周,林袖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制的单人床上,床边坐着那老和尚,正慈祥地望着自己微笑。

    “影之,影之怎么样了?”林袖风急切地问道。

    “影之便是弟妹的名字吗?她现在很好,至少比你好得多。”空寂仍然那么慈祥地微笑着。

    林袖风如获大赦,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师相救之恩,日后林某定当厚报。”

    空寂眉头一皱,“贤弟怎么还唤和尚作大师,当真是让和尚好生心寒呐。”

    林袖风一脸茫然,停了片刻才记起自己昏倒前硬是要与这老和尚结拜,不想他居然答应了。忙欲起身下拜,却牵扯到后腰与右肩的两处伤口,抠心挖胆般地疼痛。

    空寂伸手扶住他,正色道,“贤弟不必多礼,你身上的剑伤厉害得紧,幸亏寺里备有灵药,否则你这只膀子只怕是要废了。日后若是非得与人动手,也需爱惜自己身体才是。”

    林袖风眼前一阵晕眩,心知是因身体虚弱所致,缓了缓又道,“还没请教大哥法号如何称呼?”

    说完这句林袖风自己都不免脸红,自己死皮赖脸地硬拉这老和尚与自己结拜,到现在却连人家的姓什名谁都不知道。

    空寂又露出了他那招牌般的微笑,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和尚法号空寂。”

    “空寂大哥,”说到这里林袖风不由顿了顿,觉得好生别扭,再一细想,不别扭才怪,结拜与和尚这两者根本就不该有交集,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和尚与人烧香拜把子的,也不知佛门诸多禁忌里是不是有这么一条。解嘲地笑了一声道,“这次兄弟受难,多蒙大哥仗义援手,小弟心下感激不尽。”

    空寂笑道,“你我兄弟一场,本就不必言谢。况且因贤弟之故,的确也让和尚多了一些难得的历练。”

    “哦?”林袖风一脸的不解。

    空寂道,“自从贤弟造访弊寺以来,一夜之间,和尚我是破戒不断。先是让女人进了和尚庙生孩子,虽然这小庙不比少林古刹,但毕竟也是佛门清净之地。此事只怕要成空前绝后之举。这还不算,紧接着和尚睡了十几年的床上躺了女人,而且一躺躺到现在。这也不是最奇的,再后来和尚竟跟人莫名其妙地拜了把子。看来我这和尚真的是快要当到头儿喽。”

    空寂不再说话,林袖风却把话接了过去,“再再后来和尚又为他弟媳妇接生?”

    林袖风知道这话空寂自己说不出口,索性替他说出来了。空寂垂首不语,又宣了声佛号。

    林袖风只恨自己不能立时下床跪拜,给空寂结结实实地叩上九个响头,最后只得道一声,“小弟鲁莽,扰了大哥清修了。”

    小屋内一时无语。

    良久,空寂道,“贤弟为何一句也不问你那初生孩儿的现状?”

    林袖风不发一言,眼中却已蒙了一层水雾。

    空寂叹了口气,“说来惭愧,那日和尚只是尽力救助弟妹,对那孩儿却……”

    林袖风打断空寂道,“大哥不必自责,换了是我也会这么做的,那孩儿在胎中受了贼人重击。本就不可能活命的。要怪也只能怪我这个当爹的没用,没有保护好他们母子俩。”说到这里林袖风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空寂忙道,“贤弟莫急,且听和尚把话说完。你可知和尚为何只救弟妹,对那孩儿却是不管不问吗?”

    林袖风没有说话,但眼神分明却在询问。

    空寂笑道,“因为和尚观其脉象,母脉衰微而子脉强健,孩子竟是没有受到半点儿损伤,相比之下倒是弟妹的情况更危险些。”

    林袖风大惊,“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那陈超见……”

    空寂打断他的话道,“和尚只问你,弟妹是否曾长年修习上乘内功?”

    林袖风道,“影之乃是摘星阁掌门穆天语的独女,摘星阁的剑法倡导先练气后练剑,说是气达则剑通。影之自五岁时便随父修习家传剑法至今已有二十年的造诣。只可惜……”

    空寂再次打断他的话,淡淡道,“你错了,弟妹的内力并未尽失。”

    林袖风不解,“可是来寺之前我已为她把过脉,明明已经是内力全无。难道大哥有什么神通能让影之内力恢复?”

    空寂缓缓道,“弟妹的内力也并未恢复,她这二十年的内力修为,已尽数敛于令郎体内!”

    林袖风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可以说是匪夷所思,随即转惊为喜,“这么说我那孩儿非但未死,还是个好小子?大哥,快,快把儿子抱来给我瞧瞧。”

    空寂摆了摆手道,“贤弟莫急,时机未到。且听我把话说完。”

    林袖风强抑心中狂喜,道,“大哥有话但说无妨。”

    空寂道,“和尚自负博学,但这母体传功一事,却实在是闻所未闻,贤弟能否为我解惑?”

    林袖风摇了摇头。

    空寂叹道,“和尚想来这也只是一个意外,不可复制。弟妹腹部曾受重创,照理说那一击应该足以要了这孩子的性命才对。一种可能是弟妹护子心切,凝聚功力于腹部以御强敌,以至功力尽为胎儿所化,却并没有听说过如此便可传功于胎儿的先例。再一种可能,”空寂顿了顿,“这腹中胎儿意识到了危机,自己强行夺取了母体的内力,化为己用!”

    林袖风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空寂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三天前自己亲眼目睹这“怪胎”降生的时候心里的惊讶丝毫不比林袖风小。

    空寂继续道,“贤弟这孩子实在是非比寻常,不知在弟妹怀胎期间可曾发生过什么古怪的事情?”

    林袖风苦笑道,“不怕大家笑话,普通人家怀胎生子一般都是十月左右,可是影之从怀有身孕到现在,只怕已经有了十五个月之多了。”

    空寂听了这话也不惊讶,“这就对了,婴孩刚下生的时候都不怎么太好看,像是双目紧闭、毛发稀松、体态怪异这些都很正常。贤弟,你可知你这孩子一下生时候是什么模样?”

    林袖风心里一阵紧张,心想这孩子在他母亲羊水里泡了十五个月,不知道要变成怎么一个丑八怪模样,只希望日后能发育无碍便好。

    空寂笑道,“和尚第一眼看到这孩子的时候吓了一跳,几乎不敢伸手去抱。”

    林袖风心里一凉,自己果然生了个怪胎。

    只听空寂继续说道,“此子浓眉虎目,满头黑发,四肢如藕,通体白润。和尚活了这把年纪了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婴孩。那双眸子黑如点漆,就算他当时张口能言和尚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林袖风再一次无语。空寂看了他一眼,道,“婴儿下生之时都要啼哭放声,这点贤弟必定是知道的。”

    林袖风连连点头,“有的孩子体质较弱,啼而无声,此时便需提着脚把他倒转过来,拍打**促其出声顺气。”想了想又接了一句,“大哥但且直说我这孩儿是如何啼哭的吧。”

    只见空寂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凝视窗外,仿佛是在回味什么。

    良久,空寂颤声道,“此啼声震五里,十息不绝。寺外青松,积雪逾尺,尽数为之震落。”

    林袖风惊得张大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怎、怎么会这样?”

    空寂转过身来,“待这孩子啼声止住,和尚忙上前为之搭脉,方知其体内竟蕴了如此充沛的内力。想那一声长啼,必是这股内力在他经脉脏腑间激荡不休,缺了疏导,所以才借这啼声稍作发泄。和尚再一细品,发现此脉虽强健有力,却是紊乱无常,忽快忽慢,竟随时都有止息之迹。如今想来也不觉奇怪了,小小婴孩体内怎能一下子承载如此多的内力?就算换做**也早该暴体而亡了。”

    林袖风听得焦急,问道,“大哥,那我这孩儿现今如何了?”

    空寂知他爱子心切,道,“贤弟尚未得见爱子,作大哥的怎能让这孩子就此暴毙?待我探其周身筋骨脉络,心头更是一紧,想是受了那不受归导的内力冲撞之故,这孩子周身经脉竟已半毁,不知受了多大苦楚才勉强吊得一口气在。”

    说到这里连空寂这出家之人也不免泪眼朦胧,林袖风更是痛哭失声。

    空寂道,“贤弟莫悲,这孩子虽然危在旦夕,但只要大哥一息尚存,定要保我侄儿周全。我佛无上心法般若心经素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效,和尚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现已暂且为我侄儿护住了心脉,眼下正于弟妹房中安睡。”

    林袖风这才发现,空寂眼窝深陷,面色惨白,观其身形,比之初见时候怕是瘦削了十斤不止,料想定是这几天来都未曾合眼。

    林袖风忽感胸口一热,竟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