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陆可为的隐忧(二)

    雨停了,城也没了。

    褚浩然忿然的看着黄风山口的营寨之上,一面面面崭新的军旗,猎猎飞舞着。仿佛是在嘲笑他。身后几个副将怔怔的看着城上飘舞的旗子上,硕大的项字,目瞪口呆。

    “将军,现在怎么办?”李平试探性的问道。

    良久,没有收到回复,忽的听见他大喝一声:“项离小儿,欺我太甚”说罢一挥马鞭朝寨下冲去。他心中此刻已经乱作一团:城丢了,我该何去何从?陆将军不以我的卑贱身份为意,破格提拔统帅一军,如今竟丢了杭州的西大门,让我回去该如何交待?

    蓦地——

    几只利箭迎面而来,褚浩然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刚才那股子怒气也一并被吓的没了踪影,忙勒住马缰又退了回去。

    这宅子虽然是木制,但是和城墙一般坚固,寨子上面是简易的门楼。褚浩然抬头向上一看,只见项离正不可一世的盯着自己,满脸的笑意:“褚大将军,久违了”

    褚浩然冷哼一声:“有本事你光明正大的和老子斗上一斗,东躲西藏的算是什么本事?”

    “废话少说,有本事就冲上来”项离面色狰狞的瞪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有一阵快感,想当年自己就和他这般无力的看着陆潘,褚浩然,陆峰三人,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袁州矿夺走,把吴老大杀了,悬尸于城头。

    褚浩然是个性情中人,哪经的起这般,被他一句话气的脸上直哆嗦:“你这小儿,在家多吃了一年干粮,又出来丢人来呐,准备强行攻城”

    “将军,不可啊我们一没有攻城器具,而且现在项离这厮是以逸待劳——”赵元登急道。

    褚浩然叹了口气:“难道我不知道么,只是现在大军于帐外,一无辎重,二无行营。这山口又是通往杭州的唯一路径,难道我们要坐着等死?叫兄弟们休息一刻钟,即刻准备攻城”

    赵元登细细一想,似乎他说的有些道理,嗫嚅了两句便退到军前,大喝一声:“众将听令,原地休息一刻钟,准备攻城”

    ………………

    朱熹此刻正坐在帐中,研究桌上的一张地图。

    此次发兵广德,苏誉指派他为军师就是想练练他的胆识。而朱熹也是不负厚望,在这简短的几次较量中,不仅占据了短暂的优势,而且脑壳似乎也越来越灵光了。依他所想,苏誉既然是想让他来向陆潘施压,就要把声势搞得隆重一些才好。占据了广德,虽然会让陆潘心神不宁,但是远远算不上声势浩大。

    在这种兵马数量有限的时候,要造势,只有一个途径:扩大移动范围。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人马嘶吼之声,吓了他一跳,出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回军师,广德军开始攻城了”

    朱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开始攻城了……”心中暗道:广德军外面少说有一万多人马,这寨子毕竟比不了城墙那般牢固,被攻下来是迟早的事情,如果这时候死守,恐怕不是办法,如果此时援军再到了,我军就要面临腹背受敌的境况……

    嘶吼之声紧紧持续了半个时辰,声音便渐渐的退了下去。

    “快去叫项将军来见我”

    ……

    片刻之后,但见项离满脸笑意的冲了进来:“军师这一轮阻击下来,敌人起码损失了上千人”

    “那我们呢?”朱熹似笑非笑的问道。

    “这个……没算,也就是两三百人……”

    “若是陆潘得了消息,再从我们身后杀来,你当作何?”

    项离登时一愣,挠了挠头道:“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军师的点子多,找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人少,不应当在这里死守,最后耗死的肯定是我们自己。”顿了顿又道:“我想过了,趁他们这会正在修正,我们不动声色的撤退,在广德和杭州中间的这些县城中打迂回战”

    “迂回战?”项离的脑子可是想不通这迂回战是个什么东西,不过从拿下黄风山口之后,朱熹在他心中,俨然已经是战神,不可怀疑的。当即点了点头道:“军师稍候,带我去整军”

    “记得不要声张,悄悄的走就好了”

    ……………………

    距离第一次攻城已经过去了有一个时辰了,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

    褚浩然焦急的看了身后无精打采的众将士一眼:“天黑之前若是拿不下来这寨子,晚上大家就要露宿在荒郊野外了”

    “将军,你不觉得这寨子有点怪么?”赵元登道。

    褚浩然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奇道:“有何说法?”

    “好像已经没人了一般,太静了些”

    褚浩然瞳孔微缩,仔细的向前面的营寨看了一眼,但见军旗咧咧,一个人看不见,只是看见冷森森的弓箭头还露在外面。的确有种空无一人的感觉……

    难道……?他现在已经拿不定主意了,若是上次见到的那个项离,他一准能治的服服帖帖,只是这次似乎步步慢他一步,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赵元登”

    “末将在”

    “你领五百弓箭手,前置刀斧手掩护,向营寨中射箭,看看他的反应”

    “是”

    ……

    片刻之后,但见蝗虫一般的建雨,朝寨子中射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无丝毫的回应。既没有人反击,也没有惨叫之声传来吗,赵元登怔怔的看着前面的寨子,忽的大喊一声:“停你速去回报将军,寨中已经无人”

    身边的一个小兵,微一拱手一溜烟的朝后面跑去。

    寨门被强行打开,褚浩然一马当先,众将紧随其后。小心翼翼的进了营寨之中。登时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只见眼前一片狼藉,营帐都已经被肆意破坏了,粮草撒的到处都是。看样子带走了一部分,其他的就随便的糟蹋了。

    “这群天煞的畜生”褚浩然翻身下马,弯下身去摸着撒的到处都是的米粒,脸上一阵抽搐:“暴殄天物老天爷啊……都给我下马不要踩了地上的米,一粒不落的捡起来”

    ……………………

    广德县南二十多里的小道上,一大批军马浩浩荡荡的拥挤而过,正是从黄风山口撤走的项离军。

    “军师,为何临走的时候要把帐篷都给拆了?还把米都给撒了……一把火烧了岂不更好?难道这又是兵书上写的?”项离崇拜的问道、。

    朱熹淡淡一笑道:“兵法之精髓不在于兵书上写了什么,而在于能够体会出记录此法的指挥者当时的想法。历史上没有两场相同的战役,兵法自然也不能生搬硬靠。”

    项离翻了翻眼皮,急道:“军师,莫要讲这些我听不懂的,说重点……”

    “把握敌将的行为习惯,和做事风格,也是兵法之要义。褚浩然此人,生于佃户之家,从小都为了粮食犯愁。所以对军粮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如果看到米撒了一地,他的第一反应定然是破口大骂,而后开始趴在地上减粮食,决然不会思考,我们去了哪里,更不会想起派兵来追,如此一来我们就赢得了足够的时间。等他把粮食收集起来,天已经黑了,到时候褚大将军自然想着奔波两日,要众将士好好休息一番,再做打算,便要着手修理被损毁的军营。所以等他想起来追我们的时候,连我们的脚印他也找不到了”

    说罢兴致盎然的看了项离一眼,只见他正在低着头沉思,飒然一笑,接着道:“这便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每次作战之前都要尽量的整理好敌对将领的喜好和行为习惯,这样再去琢磨该怎么办,思路就会更加清晰。”顿了顿意味深长的道:“项将军,如今年纪尚小,前途无量,从现在开始便要着手学习兵法攻略,如此才能在王爷手下高手云集中崭露头角,才会继续被王爷重用”

    项离激动的朝他拱了拱手道:“军师所言即是,项离一回去就要申请去江南军事学院学习,不负军师期望”

    ……………………………………

    杭州城?陆府大厅

    “岂有此理你们两个再给我说一遍……”陆潘怒容满面的看着厅中两个小兵喝道。

    陆可为神色略微有些紧张:“你们既然得知了消息,怎么过了三天了才来报?”

    陆府大厅上,跪着的两个人,正是三天前躲在黄风山口后面山坡上的那两个宿醉未归的士兵。

    “那日先是孙刘两位副将带着三千兵马一兵一卒都没能回来,所以褚将军大怒,帅一万余人前去兴师问罪。哪知道走了一天之后,将军没有回来,项离小儿的队伍却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将空虚的寨子占了。小人幸运,逃了出来,身无分文,又没有什么手令,驿站也不肯于我二人马匹只好徒步而来,杭州城的守城军官盘问的又细致,所以直到现在才到了将军面前,实属不易啊”说罢,两人如到蒜瓣的磕起头来。“请将军饶命啊”

    陆可为思索了片刻,脸上冷冷一笑:“照你所描述,你二人非但无过,而且有功咯?”

    “这……是非都在将军一念之间啊……”两个小兵千里迢迢的来了,为的便是赏赐,听他此言,顿时心中乐开了花。

    “混帐大寨之中兵荒马乱,都没能逃出来,为何就你二人幸免了?还是毫发无伤大战在即,你二人不思上前御敌,却盘算着逃出来想到我这拿战报领赏你以为本将是这么好糊弄的么?——来人,拖出去剁了”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

    听着二人渐渐消失的讨饶之声,陆潘无力的坐到椅子上,捏着太阳穴道:“据我所知,这项离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浩然怎么会上了他的当?”

    “依我看,应当有随行的智囊。能这样悄无声息的调虎离山——不是张千,就是魏周——”陆可为忽然又想起那个计划外的周钱来,心神不宁道:“或者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