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点45分,小学刚下课5分钟,学校门口满是家长接送小孩回家的情景,有的开着私家车停到马路旁,有的骑着自行车,有的便在校门口附近静静地等候着。

    马路旁的树荫正好透过阳光印在刺眼的金属上,让吵杂的代步机器顿时像沉寂了一般;橡胶胎划过的轨迹像是画上了休止符;土灰色的水泥地面在家长与自行车的剪影下就如同灰缸里的烟灰。

    不到一会,打破寂静的是刺耳的下课铃和蜂拥而出的学生,紧接着金属的代步机器又开始注入了生命,缓缓地响起吵杂的喇叭;轮胎的轨迹像是倒带一般兹起了金属乐;花红草绿的着装又给土灰的地面染上了涂鸦。

    随着三三两两远去,慢慢地人群越来越少,学生们有被接送的,自行回家的都纷纷离开了,学校门口又重回寂静,但在不远处,还有一个学生正慢悠悠地不时停留。

    虽然年过70,可是最爱自己孙子的老良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他的孙子小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就在这所小学读书,不是因为接到电话要去离家最近的小学附近的邮政局领取从家乡寄来的唯一一张跟孙子合照的全家福照片,老良基本上不会出现在这里。

    小善胸前挂着老良从缅甸而买来的为他5岁生日时带上的小翡翠玉坠,让老良记忆犹新,那是老良最得意的战利品,是老良年轻工作时在缅甸得到的,也是他这辈子身上最值钱的财物。

    由于儿子嫌老土一直没有佩戴,儿子现在为了打工每天朝9晚10的在一家私人企业公司做白领,自从结婚开始就没有和老良一起住,因此老良也很少机会见到小善,生怕小善不能认出自己,他一直跟在小善后面。

    走过学校附近的小卖铺,小善看了看小卖铺的机器人玩具,拎起来耍了耍又摆回去,穿过小食街的小胡同,小善逛了逛闻了闻又跑走,溜到公园里捡起小石头往湖里扔去,经过宠物店,小善看着玻璃橱窗里的小动物来。

    老良一直都在不远处观察着小善,一切在老良眼里都跟小善一样那么新鲜却又触碰不到,很快到了6点多,不知不觉发现已经来到儿子家楼下的老良却不知道儿子住在几楼,原来儿子一次都没带老良来过新搬的家里。

    由于种种的原因,儿子甚少与他联系,年轻时没能给儿子过上好的生活,自从结婚以后就离开家,连住处也没跟老良说,生了小善之后的那几个年头有过几次带回去见老良,就在小善5岁的时候合照了唯一一次全家福,并因为地址与电话号码上填写错误导致邮局迟迟未能联系上老良。

    迟疑了半刻的老良还是没有能跟上小善的步伐,也只好会自己家去了。

    第二天老良也出现在了学校门口,陆陆续续地家长接送着自己的孩子回家,放学的孩子们一个个涌出校门口,胸前的小翡翠玉坠也出现在老良面前,可是老良没上前去,待小善走远了些,老良仍然跟在后面。

    小善还是看了看小卖铺的机器人玩具、穿过小食街的小胡同,闻了闻小食、溜到公园扔了扔小石头到湖里、看了看宠物店的小动物,之后又飞快地冲上楼去。老良踹着缓慢的脚步,还是没能跟上小善的步伐,又悄然地离去。

    又是另一个充斥着汽车尾气与绿荫蝉鸣的下午,在放学的人群以及接送的家长们纷纷离去的人影当中,老良出现在了学校门口,似乎也成了接送小孩的家长一般。随着人群的散去,热闹过后的校门口只留下老良的背影。

    飞机划过长空,伴随着滑翔的云层看到大雁正排成大字掠过头顶,回荡在树上的鸟叫声渐行渐远,不是微风轻轻地吹动学校的红旗,似乎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学校的保安人员换班出来见到老良一直站在校门口,便上前问道:“老人家你是在接小孩放学吗?”

    老良谦虚的点了点头:“诶,是。”

    “那你小孩是哪个班级的学生,我帮你去问问看吧。”

    “他,他叫小善,班级,班级我不晓得。”

    “姓什么?全名叫什么善?”

    “姓钟,钟为善”

    “那我帮你进去问问看还有没有学生在学校吧,你等下。”

    “好,好,谢谢!”

    怀着能跟小善说上话接他回家的心情,老良注视着校门口,不久,学校保安走了回来,“老人家,学校里头的学生全部都回去了,我问了还没走的老师,听说钟同学今天没来上学,也联系不上家长,你要不要联系一下家里人看看?”

    “哦….这样啊,谢谢啊。”小善没上学会不会是因为生病了,儿子媳妇这么忙,小善生病了会不会没有人照顾,焦急万分的老良突然才发现不仅仅儿子具体住址不清楚,就连儿子的联系电话也没有,毫无头绪也只好悄然离去。

    走过学校附近的小卖铺,老良看了看小卖铺的机器人玩具,拎起之前小善耍过的,又摆了回去,穿过小食街的小胡同,走到小善之前闻过的小食看了看,经过公园来到宠物店,把小善之前盯过的小动物观察了一番。

    此时已经8点多,上次来的这里楼下的时候就跟丢了小善,老良一样停住了脚步,抬头看了看楼上房间投射出的灯火,顿时觉得家是那么地近却又那么地远,而家人是那么地熟悉却又是那么地陌生。

    想到跟儿子关系的原因,老良有点愧疚。那是在儿子还在读书的时候,为了能够像其他同学一样考到好成绩来让父母奖励一些小玩具,在班上考到好成绩的时候,老良却由于工作的关系去了缅甸,久久没有回家,老良的老婆也顺道带了过去,剩下儿子给老良的妈妈照顾。

    回到家里来已经过了2年,那是因为老良妈妈去世逼不得已回来,家里没人照顾儿子,钱也没赚到,回来也只能赚点小钱,还借了些钱勉强能供儿子继续读完高中,却没能供上大学,从此儿子心里一直觉得很低落,面对没法上学心情自然是起伏好大的。

    贷款借钱读书老良不懂,压力也大,在毫无计划和想法的情况下只好抹杀了儿子的再读的念头。

    儿子是有些情绪的,其实也很内向,没办法之下也只好介绍到工厂里头打工,过了好几年,存了一些钱准备去报考成人高考,家里却迎来了老良生意上的一些债务,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儿子也要跟着一起还家里的债,儿子心中的怨气也越来越多了。

    一还就是好几年,等债还请了,儿子基本上都没有存款了,还好遇到不嫌弃儿子的媳妇,在简简单单的庆祝下嫁给了儿子,儿子也借此在外面租房过着离开家里的生活。

    又好几年过去了,生下了小善,偶尔带回去跟老良见见面,由于工作的繁忙,也就越来越少带回去,也少有联系,搬家回来也是最近的事,所以也没来得及通知老良。

    老良知道儿子的脾气,自己也已年老,只想把以前没能给儿子的尽量在小善身上弥补,久而久之,也完全把感情投射到小善身上了。

    感概了之前的惆怅,老良还是没有找到方法联系上儿子,只好恍恍惚惚地低头向回家的路走去,边走边想着,眼中还不禁有了泪光。

    明媚的阳光洒在不沾一颗灰尘的校道路旁,从窗户折射的光线和倒后镜的点缀交汇成了爵士乐一般,映辉着鸟语花香的林荫树下低声细语互道孩子经的家长们的背影像极了一幅水墨画,透过小卖铺外摆卖的彩色气球迎面而来的是兴高采烈踏着欢快节奏放学的孩子们,天空是那么地蔚蓝,空气是那么地清新,花草是那么地清香。

    “爷爷…”小善从远处欢快地奔来。

    “哎哟,小善放学咯,咱回家吧…”老良握过小善的手说“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

    “我考了88分!”小善边说边掏出试卷。

    “哇,这么棒!爷爷奖励下你,想要什么吗?”

    小善拖着老良往小卖铺方向边走边说:“爷爷,我想要机器人。”

    递过机器人玩具老良对着小善说“小善下次再考高分些爷爷还给你奖励!”此时的老良眼中洋溢着欢乐的面容。

    他们爷孙两穿过小食街的小胡同,尝遍了各种美味的小食,慢悠悠地在公园里边吃边走着,犹如镜面般的湖面找不到一丝涟漪,经过宠物店,橱窗玻璃内奔跑的小仓鼠像是给爷孙两表演似的,老良和小善看得满脸欢喜。

    回到家里,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儿媳妇端着的热乎乎的佳肴正摆向餐桌上,“公公,小善,回来啦,准备洗手可以吃饭了!”“爸,你也快去洗手吃饭吧!”走向餐桌的儿子对老良说。“诶!”轻声应道的老良脸上露出了欢欣的喜悦。

    “今天炖的鸡汤,很新鲜,先尝尝!”儿媳把汤倒好端向老良。

    “小善,来,咱一起喝汤!”随后老良喜悦地喝下鸡汤。

    活了一辈子,似乎老良从未有喝过如此美味的鸡汤,鲜嫩的鸡肉夹杂浓郁的汤底,焕发出独特而温暖的感觉,入口后舒适的程度犹如可以容下各种人生的坎坷,容得下面对儿子的愧疚,仿佛荡漾在平静的湖面上,远离了所有生活中的烦恼,心灵从未有过的安静,身边从未有过的温暖,带着甘甜味道,老良不自觉地流出了泪水,那是喜悦的泪水,泪水滴落到碗里,此时他已分不清喝的到底是鸡汤还是泪水,喝着喝着老良显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安详。

    “嘀,嘀,嘀,嘀————”医院的急诊室传来了心电仪最后的长鸣。

    “钟先生,请为您父亲办理身后事,他老人家去得很慈祥…”得知老良逝世的消息,小善的爸爸和媳妇都痛苦流涕,互相依偎在一起,透过玻璃面对躺在病床上的老良,小善正凝视着,他仿佛看到了老良在对他微笑,放佛看到老良跟他招手,可是时间却定格在了心电仪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