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四章往年事

    高寒第一次听到霄火下人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从青老那里得知。青老在介绍这离火城由来以及那三位对离火城有着堪称是不世之功的祖辈时,便是介绍了这位霄火下人。一身修为堪称是西南六郡之首,以一己之力开辟出如今中山六大天涧之一的离火涧埋葬先烈之躯。

    后来似是在与一人交战之后,便是在一传十十传百的消息网中,诡异的陨落了。

    高寒有些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心中思绪万千。

    离火眉头皱起,看向那老人。

    一时间,众人面色颇为有趣,有愤怒,有疑惑,有惊异。

    老人似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自顾自的笑了一声,道:“看来是死了。”

    “离火城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个家伙也死了,呵,有趣。”

    这些话自是清晰无比传入众人二中,不禁对这老人的身份好奇起来。

    “好多年了啊,当年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离火涧啊,想不到一转眼竟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霄火下人,你说有不有趣,当年你亲自将我封于千丈涧底,甚至不惜损耗自身修为,结果呢,你死了,我,却还活着!”

    在场众人,有这一时间的错愕!

    怎么,这老人的意思,似乎是在说,他是与那霄火下人一个时代的人?

    甚至与那位霄火下人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再细细揣摩这老人的意思,那霄火下人将其封于千丈涧底,这又是何故?而且,这老人既然被封印于千丈涧底,又如何说当年他来此地的时候,还没有这离火涧?这岂不是矛盾?再有,霄火下人是何等实力,为了封印这老人,竟是还不惜自损修为,这究竟是老人的危言耸听,还是确有其事?

    高寒只觉得一时间,脑容量似乎有些不够了,这怎么看,都是颇为怪异,这老人,莫非还是个蛰伏百年不出的老怪物?

    “看来,这许多年过去,我的名字,依旧是没人记得啊!”老人笑道,笑得叫人看着虽温和却又遍体生寒。

    独龙氓双眼目光锁定着那老人,浑浊双眼之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后似是变得明晰起来,却是唤作凝重神色,“枯罗星使。”

    一言出,四方沉寂。

    高寒心中疑惑之际,却是下意识的看向了离火。见那张病态脸庞之上,竟是头一次涌现凝重无比的神色,当下心中也是觉着有几分不对劲,“离兄?”

    离火似是没有听到,依旧处于沉思之中。

    高寒再度轻声叫了一句,离火这才回过神来,看相高寒。见着高寒眼中的疑惑,离火脸上,竟是有一份的苦涩笑意。

    高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想到那老人刚刚所提及的霄火下人之名,又想到青老口中的那段往事,霄火下人乃是三百年前离火郡甚至是整个西南部最为妖艳的一颗星,以一己之力开辟离火涧,如此手笔安葬那些离火城先烈,如何能不被人称颂至极?要知道,即便是当年的墓绝谷实力最为强悍的谷主,都是难以有着等手笔,即便那谷主与霄火下人实力相差无几,却是在境界之上弱上了半分。而这位霄火下人在消失之前的最后一战,是与一个人的单打独斗。那一战,除了些活了百来个年头的老怪物,便是流传成了一段传说,或记载于古籍,或传诵于口头,一代代流传。

    高寒心中的念头,正是那种疑惑。这位老人,莫非便是当年与那霄火下人交战的那人?不过,同时,他也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他记得青老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并未说有哪些古籍是记载这些事情的,他也询问过,在霄火下人那时,这离火城中,并未有这种记载古事之说,也就是说,之前之事,这离火城中,本就没有任何记载,既然如此,那青老口中的古籍又是从何说起?莫非,高寒心中又想到一个极为大胆的年头,而也是在此时,他突然觉得,若是他自己的这个念头确实属实的话,那青老,岂不是太过恐怖?

    这一切的古籍,难道都是青老自己所书?若是如此,那往年事,青老又是从何得知的那么清楚?

    思绪未停,高寒却是已然清醒过来。眼光一侧,是那穆云恒脸上的惊恐之色,竟是抑制不住的往后腿上了半步,不过似乎是觉着身为墓绝谷弟子,这等行径太过丢人,便是挺了挺胸膛,将刚刚退后的一步踏了回来,但其脸上的神色,却是再度抖了抖。

    高寒这般依次看过去,便是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怪异神色。或疑惑,或震惊,或火热,或担忧,或惊惧。

    只有寥寥几人脸上,神色变都未变,似是丝毫不感兴趣。一位便是那踏于虚空之上,在那长生阁白衣男子之后,与老妪相搀扶着的轻灵女子。一位,便是那位黑衣公子,黑盟黑葬。再有,便是那立于一起的三道黑袍,不是旁人,正是那从帝都赶来的三位府子,桓氏三人。

    其实高寒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前,这位背对着他,面对着那老人的奉天钊,同样是没有任何神色变化,目光锁着那墨黑小塔之中的柔和身躯,眼中,尽是痴迷。

    “看来,还是有人记得我。”老人说着,便是看向了独龙氓,苍老面庞,却是清澈双眸,其中,不起波澜,“原来是当年的小家伙啊。”

    “说来,我也能算你半个师傅,直呼师尊之名,可是有些大逆不道。”

    高寒一怔,离火也一怔,似乎所有人都是一怔。

    奉天钊不动声色,丝毫不理会这等骇然消息,依旧盯着那抹柔和。

    独龙氓的师傅?独龙氓还有师傅?

    独龙氓有独龙老人之称,其实力,便是墓绝谷都要忌惮几分,那他的师傅又将是何等实力?

    众人心中骇然之际,皆是难以相信这老人刚刚所言!

    不约而同,这为数不多的数道目光,齐齐看向那位拄拐老人,独龙氓。

    灰衣老人依旧平静,轻咳两声,却不予回答。

    老人笑了笑,不以为意,“算了,你不认也没关系,反正我都是要拿回来的。到时候,你会明白,有一份师徒情,是多么的难得。”

    “枯罗星使,好久都没听过被人这么叫了……”

    尽是怅惘,还有一丝的淡然。

    “霄火下人,你的封印终究是难能再持续下去。你可是看到了?本使什么都没做,那封印便是自破而去,不对,不是自破,是被你口中的自己人所破,这岂不是很有趣?”

    目光微转,略过独龙氓,却停留在持剑烽无迹之身,最终,锁定着那柄剑上。

    暗褐长剑,雷影闪闪。曾经的雷弧煌澄,在百年前绽放一时之后,终于是再度出现在众人视野,虽然,人非昨日之人,长剑,却依旧是昨日之剑,依旧那般锋锐无匹,似能斩断天下任何长物。

    “煌澄剑。”轻言出,枯罗星使眼中,似是闪过一抹幽光,更为诡异的是,其话音落之际,其身后那无数骷髅,那头颅之中的一团团湛蓝幽火,竟是齐齐抖动,震颤起来!

    烽无迹眉头微皱,笑了笑,轻颤长剑,而后遥遥斜指。一时间,长剑之上,再度雷弧电光满覆,正如百年前一般无二!

    枯罗星使不怎么在意,自语道:“斗来斗去,你不还是输了?身负纯阳之力,更是罕见纯阳之体,若是当初从我而行,成就你星使之位,何来如今这一幕?何苦魂魄尽分,将我封印于千丈涧底,更设离火城中漕水,安设阵眼魂樽?到头来,你当初做的这一切,不都是功亏一篑?百年何足道哉,你已身死,而本使尚存,这岂是你所希望的?可惜,可惜。”

    “城隍宇便是再厉害,若是碎了,还能有几成效用?还能将整个离火涧罩住,还能将这无数煌澄剑主困于其中?霄火啊霄火,我不知道是该说你笨,还是应该说你蠢,这一城的无知之人,你为了你心中所谓的传承,值得几分?”

    高寒听的云里雾里,什么纯阳之体,什么星使之位,什么魂魄尽分,还有那漕水,以及阵眼魂樽,还有最后的城隍宇,这些都是什么?完全不明思绪,高寒总有种不简单的感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

    离火面色有些变化,高寒以为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对眼前这位枯罗星使所提及的东西的茫然,不禁生出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正要上前去安慰一番,却是见得眼前这病态脸庞猛地一变,变得有些狰狞朦脓起来。

    高寒站定,欲言又止。

    离火摆了摆手,似是知晓了高寒心中的想法,只不过却是低了头,以至于高寒已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霄火下人所做,并无值与不值之说,身为一方之民,自当为一方之土,一方之人,谋福祉。心有所牵挂,便有所行动。纵使身死,心中不忘。他做了当做之事,无需你的可惜。”独龙氓淡淡道,话语之中,是毫不掩饰的肯定与钦佩。

    能被独龙氓这般说道的人,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当得起!

    霄火下人,当得起!甚至,犹有过之。

    枯罗星使笑了笑,不以为然,“他是做了,可是,离火城之民又如何呢?不说当年之况,就是这百年之事,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

    “众人心中残存的,只有那无上的名头。以人躯,以人力,境能达到那般境界,何等风光与辉煌?谁人不想?只是,百年的争斗,他们心中,可还有最初那份铭记?既然早就忘了,这离火城何必再存?这离火之人,何必再存?”枯罗星使面色沉静,却又有几分阴霾于眉间。

    “你是在为霄火下人鸣不平?”

    枯罗星使笑了,“不,本使只是向你们传递一个消息,你们,都得死。不论,是他们这些离火城之人,还是你们这些未来的辉煌。”

    “都得死。”

    平静的声音之中,却是蕴含着不容更改的淡然。似乎,杀人对他而言,只是如同行路一般简单。

    “了结往年事?”独龙氓淡淡开口。

    “以往年事之结,换取今后事之始。同样,告别那些失败的过去,迎来今后的辉煌。”老人说着话,淡然。

    “这便是你对霄火下人的交代?”独龙氓眼中,第一次有了怒意。

    高寒确实不明白,这两人的对话,究竟蕴含着何等意思。

    “交代?”老人看向独龙氓,有了一丝嘲讽。

    “若非他之功,你早便是魂魄尽碎,坠入永世沉沦之地,怎会有今天!”独龙氓喝道。

    一时间,竟是没有了任何声音,即便是那位枯罗星使,都是陷入了沉默。

    “真没意思,说了半天,都还在说过去,爷爷,过去真的很重要?我觉得现在才好啊,过去早都过去,要是过去,我还不认识小枯狼呢,你说是不是?”沉寂之间,小男孩的声音满不在乎的响起。

    老人一怔,旋即脸上一抹宠溺笑意,抬起手来,不自禁便是想要摸摸那小男孩的光头,不过,旋即无奈一笑,摇摇头。

    小男孩嘿嘿一笑,“爷爷,这次你可是摸不到了哦!”

    也是,小男孩坐于枯狼之身上,立地数丈,老人抬手又怎会摸得到?

    “摸不到,过去不也是摸不到么?”

    “既然如此,便都毁了。将一切踩在脚下,不是更踏实?”

    老人一笑,摆摆手,“你看好了,今日,便是往年事终结之时。”

    笑的,有些悲戚。

    看着这种笑意,高寒却是有些沉默了。

    往年事?他的往年事可曾终结?可能终结?

    答案显而易见,他的往年事,未曾终结,也不可能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