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四章夜

    一日的时间,恍惚而过,这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是悄然过去,有人生,有人亡,有人悲痛,有人欢乐,其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是最清楚。万籁俱寂时,一切涌上心头,他人不知其中酸甜,笑颜云烟而过,然而,一颗颗心,却是陷入苦涩之中。

    屋檐之下,娇躯挺立,腰间青玉闪耀着清冷的光泽,青色发带随风荡起,阵阵幽香散发而出,一双俏眉紧紧锁住,目光闪烁不定。其身后,一道有些扭曲的脸庞在月光之下,安详不动,但是那紧紧皱起的眉头,还有脸上微微凸起的痉挛,却是可以想象,那少年,是带着痛苦入睡的。

    青丝随风荡,怨仇涌心间。

    霄碧晨看着那张脸庞,微微苦笑,“阿冬,苦了你了……”她看向那一轮圆月,心中微微一紧,长舒一口气,扭身,看去。

    琴廊,棋社,书阁,画舫,一一展现在她的眼前。

    书阁一处房屋之中,昏黄的光亮一闪一闪,却是足以将整间屋子都是照亮来,虽还是昏暗了些,但是比之某些地方的黑暗,这些都是微不足道了。

    床榻之上,并无熟睡之人,只有一道消瘦身影,一张坚毅的脸庞在从窗户窜进的皎洁之中显得清晰起来,他的额头之上早已是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脸庞之上也是阵阵的痉挛,看得出,他像是在努力的忍受着什么,似是极为痛苦一般!

    突然,他的身体之上涌起浓浓的寒意,茫茫白气浮动,不多时,又是淡淡火红浮现于那白色之中,几个滚荡之间,已是尽数混合而去,均匀无比,其中,炽烈炎热与苍劲严寒共存,相互之间,挣扎不休,碰撞不休!

    那张脸庞,抽动起来,但是,那股坚毅始终都是没改动分毫!这人,不是高寒,又是何人?

    此时,在他体内,却是三股波动相互对峙着!其一,便是源自他本身的水系寒气,浓浓寒意苍茫白气之中,有着一股精纯至极的乳白之流,不过,那乳白之流早已是与其他的水系寒气混作一团,均匀无差,不过,仍是能够感受到那一丝丝异样的寒意流动;其二,便是红白之色,乃是炎寒之流!这些,都是要归功于那冰火天魔涧之中的冰火之晶了,这炎寒之流虽是比那水系寒气之流少上许多,但是,气势却是丝毫不弱!水火本不相容,如今竟是共存于一体,其中恐怖,可想而知;其三,却是那一直在他丹田之处的紫色圆球,不过,此时,那圆球像是融化了一般,道道紫色之流从圆球表面散发开来,掠起长长的紫色尾迹,看似安安静静,没有丝毫恐怖的波动,但是,这紫色却是能够在与那水系寒气之流和炎寒之流的对峙中丝毫不落下风,而且,隐隐还有强压一头的趋势!

    恍惚间,一道淡淡的虚影仿佛出现在高寒的背后,飘渺至极的感觉,在昏暗的屋中,更是有些飘飘忽忽之感。也就是在这虚影出现的一霎那,这屋中,似乎多了一些无形的压力,而这种压力的源头,似乎正是那虚影!

    屋中木凳之上,隐隐约约间,似乎有着一道灰影出现,那原本即将扑闪灭去的火苗,被一双糙厚的大手微微护住了些,而后,却见那烛台被轻轻抬起,换了个位置,火苗又轻轻的抖动了几分,便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向上蒸腾着。那道模模糊糊的身影,也是渐渐清晰起来。

    “这小子,这是在干什么……”嘟囔声响起,却是一张苍老面容在昏黄烛光的照耀之下缓缓清晰起来,赫然便是那奉天钊。

    感受着屋中那股淡淡的压力,看着高寒身上那不断用处的寒意以及那不断变化着的脸色,奉天钊面露一丝兴趣以及疑惑,缓缓在木凳上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床榻之上的高寒。

    另一间屋中,除了从窗户倾洒而下的皎皎光洁,便是一片的黑暗。黑暗之中,却是一道佝偻身影缓缓走出,那张脸庞,正是高寒白日所见的青老!只不过,此时的青老,比之白日,要显得更为苍老些,更为憔悴些。他缓缓走至洞开的窗户前,看向高寒所处的屋的方向,脸上一丝疑惑,不过很快便是退后去,躺于床榻之上,隐隐睡去。

    殊不知,那琴廊、棋社、画舫之中,却都是有着一道刚刚才睡下的身影。

    奉天钊看着那床榻之上的身影,眉头微微皱起,眼中,一丝迷惘渐渐显露而出。像是但感受到了极为熟悉的东西,只是,想不起来。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犹记得在冰火天魔涧,高寒破开冰雕冲出,随着高寒一同出来的那一具类似傀儡的身躯,鬼魅异常,高寒在将那道身躯收起时,从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波动,便是如今这般。

    好熟悉,似乎他自己也曾有过这种力量。

    其实他却是不知道,当日高寒在将那傀儡般的身躯收起时,从他自己的身上,便是涌出这么一种隐隐的波动,若不是他的这股涌向高寒的波动,或许,当日高寒却是要费上好一番力气才是能够将那身躯再度收起来。当然,这就是后话了,至少,现在奉天钊自是不知道这些。

    “也不知道那具傀儡般的身躯,是这小子从哪里弄来的,似乎恐怖的紧……”他喃喃道,再度深深的看了那高寒一眼,便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端坐于木凳之上,不多时,却见一层淡淡的光晕将其全身笼罩了起来,微微红光。

    夜,渐渐深了,黑暗中,场场美梦,或者悲戚。或悲或喜,或笑或哭之后,沉沉睡意弥漫,只是,那颗心,却不知道是否真正的睡着了去?

    这一片静寂之中,或许只有这一间房中,还缓缓响起着沉沉的声音。

    “父亲,母亲……”

    “影叔,武奇大哥……”

    “阿风……”

    像是很艰难一般,沉沉吐出,那道坚毅脸庞狠狠一抖,旋即,被寒霜与杀意覆盖!

    在那深不见底的浩瀚脑海之中,一幕幕场景掠过!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那被浓浓黑雾紧锁而起的,乃是他数十年的回忆所在,无数的欢乐,欢笑声在其中不住回荡,但是,这一切,都是破灭而去!连带着消失而去的,还有他最敬重最关心也是最疼爱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影叔,武奇大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尽数消失而去,就连那座他闭着眼睛都是能够尽数走完的恢宏府邸,也是化作废墟一片!唯一剩下的,却是漫天的黑雾。还有,那深入骨髓的一道名字,他永远都是忘却不了的名字。

    上蛊道场!

    唰!昏暗之中,像是有着一道闪电乍放于天际,又像是黑暗之中最为闪亮也是最为寒冷的一道冷光,高寒那双眼眸霍然睁开,其中,爆射出凌厉寒芒!翻滚杀意在其中滚荡,沉沉的声音却是在其喉间响起!

    “你们,该死!”

    三道有些相似却又是不尽相同的光亮不知从他身上何处爆射而出,直冲向不远处的那正端坐着的布衣之人!而在高寒的体内,此时,却是有些恐怖!那三种对峙的不同之流此时却是混战一团,交相杂乱的翻滚,挣扎之间,那情形都是想要将与自己不同的那种波动吞噬而去以便壮大自身!高寒面色迅速变得难看起来,一阵苍白,转眼间,又变作火红与苍白各一半,不到数息却又是换上一层淡淡的紫色!

    那情形,甚是骇人!而其身后的那道虚影,几个晃动之间,竟是尽数消散而去!与此同时,原本屋中那股淡淡的压力却也是如潮水般尽数退去,不剩分毫!若是让旁人瞧见,定是捉摸不透其中奥妙!这虚影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竟是会散发出丝丝的威压?而且,那般飘渺之中,却又是感觉与那高寒有着些许的联系,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不过,没有人看到,这些疑问,自是无处所出,也就不需要回答了。

    事实上,高寒现在,却也是回答不了这些,因为,就连他自己暂时也是不明白这种情形的原因究竟是为什么。

    等等,好想忘记了什么!对了,这屋中,并非只有高寒一人,还有一个人……

    只见袍袖挥动之际,竟是有着清脆声响传出!那不知何时已是站立而起的苍老身影眉头皱起,看了看自己的袍袖,还有那在他一袖之下便是消散成淡淡雾气的三道芒动,轻咦了一声,却见那淡淡雾气之中,星星点点的紫色浮现,翻滚之间,竟是再度向他扑来!

    奉天钊心中却是一惊,惊诧于这紫色竟是能够自动发起攻击!目光落到床榻之上的那道消瘦身影之上去,他眼神一缩,瞧着那变化不已的面容,还有零乱的阵阵气息,他心中一片凝重:“走火入魔!”

    修炼者,最忌心神不一!修炼之时,一旦心神不在修炼之上,或者是被旁人扰了心神,便是会有着极为严重的一件事情发生!对于修士而言,可谓魔障!轻者实力受损,重者,便是这奉天钊所说的“走火入魔”,届时,实力会受到一定的损伤,但是受到伤害更大的,却是心神以及三魂七魄!这些,都是修炼最基本的存在,一旦这些受损,很可能自此实力停滞不向前,同时,精神也是会变得恍惚起来,整日迷迷糊糊,即便是最亲近之人,都是可能忘记了去,严重者,更是控制不了自身,而被心中的那团黑暗所利用,完全沦为黑暗的奴隶,成为嗜血嗜杀之人,无法自拔!

    “这小子,究竟在干什么?”奉天钊面色凝重,面对着那再次袭来的淡淡紫色,眼中凌厉之色一晃而过,袍袖猛地挥出,将其击散而去,身形一动,便是掠至高寒身前。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痛苦面容,奉天钊深吸口气,却是缓缓探出手去,现在,他所要做的,却是要尽力稳定下高寒的心神,否则,一旦完全走火入魔,高寒就真的没有救了!

    奉天钊所不知道的是,若不是高寒心中一直深深烙印着那两年之前高家被灭之事,又怎会在这修炼恢复白日创伤之时,突然走火入魔?不过,那高家被灭,确实是高寒心中的一块魔障,一旦想起,无限的杀意与怒气便是会悄然而生,或许连高寒自身都是有些没有察觉。

    “这小子,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奉天钊目光停在那张脸庞上许久,手掌早已是贴在了高寒身体之上,却是感受到了高寒体内的恐怖波动,还有那一股股虽是被高寒死死压制着,却是依旧渗透而出的杀意与怒气!

    正待他要将心神探入高寒身体之中时,那在高寒体内混作一团的三种不同之流,竟是猛然停住,而后,三股凌厉之意,竟是齐齐扭转,隐隐间,像是都把矛头对准了在它们看来,是外来之物的一种淡淡的异样东西!

    奉天钊面色一变,忙收回心神,手掌也是迅速从高寒身体之上抽了回来,有些骇然的看向面前这消瘦身影!

    他自是感受到了从高寒体内传来的凌厉之意,而且,更让他觉得怪异的是,那些凌厉之意竟是悉数指向他,其中,蕴含着警告之意!按理说以他的实力根本不用惧怕什么,但是就是那种警告之意让他微微有些心慌,和忌惮!

    面色变换之际,奉天钊却是狠狠一跺脚,“管他呢,我就不相信这小子能伤到我!”

    而后,他的声音也是渐渐的缓了几分,轻了几分,“我也不相信,这小子,会加害于我。”

    他已经下定决心,除非他不在这里,否则,他就不可能看着眼前那少年就这般走火入魔而去!

    嚎!炎寒灵芥之中,那原本趴伏着显得无精打采的庞大身躯,竟是昂然立起,眼中爆射出惊人的幽光,他看向头顶之上的茫茫红白之色,长啸而起!

    那啸声之中,竟是蕴含着浓浓的紧张之意,还有淡淡的忧虑!

    嚎!又是一声长啸,只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回应于他!

    这庞大身躯,不是那高莽,又是谁?巨大狼头之上,突然一片凶煞无比之意,只是,他却是没有丝毫办法,像是也感受到了高寒此时的危机,他来回走动着,却是无计可施。

    房间之中,奉天钊向前走去,手掌之上,红光浮动!

    突然,高寒的身体轻轻颤抖起来,面色也是再度变化数次之后,回复最初的原色,奉天钊一怔,不待他有任何动作,高寒却是一口鲜血喷出,面色又好转了几分。

    奉天钊看了一眼,那血,是暗红的,在月光之下,显得妖异异常,就如同白日里那离火之光的妖艳一般。当下心中一紧,暗叹起那离火之光的厉害来,不过,似乎眼前这家伙比离火之光更要恐怖,不是么?

    而后,高寒又是数口鲜血喷出,皆是与第一口异样,暗红之色,却是在月光之下,显得妖艳异常。

    许久之后,高寒面色终于是恢复正常。而其体内,那三股完全不同之流终于也是恢复了平静,紫色回归他丹田之处的紫色圆球,水系寒气依旧是游荡于奇经八脉之中,红白炎寒之力也是缓缓游荡于紫色圆球不远处的一处空间,不时的渗透进血液之中,随血液流去。

    奉天钊面色一松,舒了口气,正欲开口说话时,却是又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在悄然形成!

    那种感觉,奉天钊再熟悉不过了,他面色怪异的看着眼前的消瘦身影,“小子,你,这是要突破了啊?”

    话落之际,屋中陡然气流涌动,一丝丝肉眼可见的白色之流悉数汇集与于高寒身体之处,向其体内窜去……

    奉天钊咋舌不已,眼中一丝欣喜,这小子……

    窗外,明月依旧高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