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拣着能说的,把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

    陈浩和袁珍珠虽感意外,细一寻思,觉得儿子想的也没错,为子孙后代计,置产买地才是长久的道理。

    只顾虑着手头没有合意的人手可用。家人都在福建那边不假,却是没有人接触过类似事项,在乡下做了一户普通的农耕之家。儿子的这项提议,其中要牵涉到大手笔买地过户、雇人、种茶、管理等诸多琐事,说来简单,却是样样都不轻省。若是没得本事看顾这些,还不如就近买几个庄子,却不若种茶那般麻烦,要两三年见不到地里的出息,且后续的卖茶也不是轻省的。

    陈旭日一意坚持,推荐潘济等人主理此事。

    他说和潘济相处差不多也有一年了,觉得脾气甚是相合,只要有机会,潘济的表现不会比自己差。潘家因事败落前,原先就是有名的行商大家,家里富有大片良田,潘济自幼受到熏陶,年纪虽小,却是比一般人更擅长处理这类事情,潘石原本是潘家的管家之子,有他在一旁帮衬着,此事必成。

    陈浩想到儿子去年的安排,颇有些吃惊:难道儿子一早就已经有了这般长远打算?挑着那些伶俐受教的孩子买来,什么也不用他们做,好吃好喝供着,让他们安心读书,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培养管事的人才?

    鉴于陈旭日素来的表现,最后陈浩夫妻俩个还是决定支持儿子的打算。这些钱是儿子挣来的,来的容易,花出去也不觉得十分心疼,此事不论成与不成,只要他做了想做的事,并从其中吸取到经验,便是那笔钱财最好的回报了。

    袁珍珠想得开,但是也愈觉得,儿子现在就有这么大主意,将来不定如何呢,看来给儿子订亲的事,一定得慎之又慎,不但要找一位好姑娘,也得是和自己投缘的才成。

    开春后,董家遣人问了几回,她一直犹豫着拿不定主意。这会儿想想,董家那姑娘好是好,看着却是老实口拙地,未必就是儿子的良配。要说人既出色,为人又大方知礼的,顶属自己那位忘年交金真儿莫属……

    原先在夫妻俩个连床夜话时,她提过一提,陈浩顾及金之俊正得圣眷,金家门第高贵,恐不是现在的陈家能攀上亲地。袁珍珠却不以为然,金之俊非是短视之人,不致于觉得陈家门第不般配,关健是儿子这个人,且要说到门第—在袁珍珠看来,儿子的出身,匹配他金之俊的孙女,算不得高攀。

    且不说袁珍珠如何筹措这事。单说陈旭日已经征得父母恳。便立即着手安排。

    四月时潘济他们动身最好。天气不冷不热地。一路南下。到了福建那头。请未来地“姨夫”帮衬一二。那家人熟悉这方面地事。给帮着长长眼。介绍一些懂行地种茶人。把摊子给支起来。

    趁着动身前还有些时间。正好与潘济好好琢磨琢磨这方面地事。就一些有可能生地问题。提前做一些演练。想想解决问题地招儿。以免事到临头。问题多了抓瞎。

    关于剩下地那些人地安排。陈旭日已经有了腹案。

    挑了三个年长稳重些地。包括潘石在内。随潘济南下。

    小石头是个好动地。既不是读书地料。眼下看来。也不是做管事地好人选。倒是有一副好身板。陈旭日给改名叫做石磊。征得金之俊同意。拜在他地得力臂助阮金山门下做了弟子。另外还到人市上又挑了三个人看着像是练武料子地少年。一道师从阮金山。所有开销自是由陈旭日这边负责。学成归来。正合适留他身边效力——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旭日是个颇有耐心地人。他喜欢让身边多一些和自己一起成长地人。用起来比较得心应手。

    其余人,视其个人情况,留两个在庄子里学着管事,新月领着小雨也搬到庄子里,另外的送往一些商号做伙计。陈旭日给那些大商号的主家种痘过程中,多少认识了一些大掌柜们,托人说说,安排个小学徒过去倒不是件难事。只小年子因为好厨事,进了酒楼做事。

    陈旭日身边没有留人跟着。他现下在宫外边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每次出宫休沐,因时间短,就显得事情特别的多。跟着他也没有机会学到什么,还不若都放出去,经经风经经雨,积累经验长长见识。

    处理完这些琐碎事,陈旭日特意挑了一个休沐地日子,亲自为潘济等人饯行。

    此时已经是四月下旬,春日正好,袁珍珠往郊外的庙里上香,求菩萨保佑潘济等人路上平安,此行诸事顺利。

    目送潘济等人乘坐地马车行远后,陈旭日便

    庙里来接母亲回家。

    进了山门,往大殿里的佛像前拜了几拜,燃柱香奉上,陈旭日就往后殿走,欲寻母亲。

    “哎呀——”

    刚到拐弯处,冷不丁从另一面小跑着冲过来一个孩子,恰恰撞到他身上,因为冲撞力一个**墩儿跌坐到地上,嘴里出一声痛呼。

    是一个四五岁地男孩子,至多不过六岁的样子,身上地衣料倒是极好的,只一张小脸绷的紧,条件反射般出了一声后,立即闭了嘴,牙齿紧紧咬住下嘴唇,双手握成拳状,脸上的表情,倔强中透着委屈。

    陈旭日赶紧把他扶起来,三两下拍干净他身上的土,“小弟弟,没事吧?跌疼了没有?”

    小男孩不出声,长长的眼睫毛眨巴眨巴,似乎有雾气闪烁。

    “贵儿——”

    前边传来一声女性略带些焦急的呼喊,陈旭日望过去,是一位二十多的年轻貌美的妇人,穿着石青的暗色衣衫,打扮的十分素净,正扶着门站着,眼睛盯着自己手边的小男孩儿。

    一个下人打扮的三十许的男人快步过来,异常恭谨的低下头小意的赔笑道:“哎哟,我的小主子,谁惹您不高兴啦?跟我六子说,六子去教训他。”一边作势挽袖子露胳膊的,做出一副十二分的忠心奴才样。

    男孩儿撇他一眼,脸上飞过闪过厌恶的神色,嘴巴动动,却是什么也没说,拖着步子往妇人的方向走。

    母亲牵了儿子的手进屋,那个叫六子的男人站了站,没趣的收了笑,正要跟着进去,却被另一个人叫住,“这不是六子吗?听说你家大人今年回京述职,怎么没带着你家太太一道往任上去哪?”

    六子有些闪躲的笑笑,匆匆道:“我们家大人体恤太太,担心太太长途跋涉劳累……太太身体不好,留在别庄里养着,清静,呵呵,清静。”

    “这都养了好几年了……”

    这工夫袁珍珠已经出来了,陈旭日连忙过去迎接母亲,一边随口问道:“娘,刚刚是哪家的家眷?”

    “哦,听说是前太常寺卿的夫人……”

    今年是三年一度的选秀之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户部就开始操办这事。

    选绣日期临近,宫中的气氛变的微妙起来。

    这天早上,宫里的妃嫔们依礼往慈宁宫请早安时,孝庄赏了每人一杯马吃。

    一个低位份的妃子突然呕吐起来,离她不远的淑惠妃一脸厌恶的掩起鼻子,那女人赶紧跪下请罪,脸色苍白。

    苏末尔领人收拾干净,孝惠皇后皱眉道:“唐格格不舒服,遣人到坤宁宫说一声就是,本宫帮你给太后说一声,免了你请早安。不必这样硬撑着,冲撞了太后。”

    淑惠妃附和道:“就是,这点你要跟皇贵妃学学,身子不舒服,就在自个儿屋里养着,别出来惹得大家伙儿一道不自在。”董妃这两天感冒,连着两天没往慈宁宫请早安了。

    唐氏不敢抬头,讷讷道:“妾身原来没觉得不舒服……”

    侍候她的宫女躬身禀道:“回皇后的话,我们娘娘这两天就这样了,老觉得犯恶心,昨儿中午吃鱼时就吐了一回,说受不得那种鱼腥味,奴婢原本上回禀皇后,请太医给娘娘瞧病,可娘娘吐完了就好了,猜测着,许是吃饭不当心,顶着了,没什么打紧。不料这会儿又……请太后恕罪。”

    旁人还没怎么着,座上的妃却是脸色微变,不着痕迹的拧了拧眉,马上又舒缓开,用帕子掩饰的按了按鼻子。

    苏苿尔面上已经添了喜色,“太后,你看……”

    孝庄挥手道:“扶她起来,苏苿尔,你现在就去宣太医过来。”

    有些警醒的嫔妃,脑子动的快的,已经猜出端倪,也有迟钝些的,比如淑惠妃,却是出言道:“太后,让唐妃回去就是,何必劳您老人家操心……一个不值当注意的卑贱汉女,原是奴婢出身,不过是被皇帝幸过几回,摇身一变,也成了主子。

    孝惠皇后赶紧拉拉她的袖子,扔过去一个眼神。

    太医来了一诊,往孝庄跟前道:恭喜太后,这位娘娘这是有喜了。

    诊清楚了?

    是,臣已经诊过,这位娘娘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子。

    自前年冬天到现在,快两年光景了,宫中再没有新生命降生。

    这还是头一遭,宫里有喜讯传出。

    孝庄看看左右,那些嫔妃们脸上喜怒不定,有欢喜的,有假做镇定的实则失神的,脸上不愤亦有……

    她在肚里叹口气:如果是蒙古后妃有了这好消息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