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怕什么来什么!

    陈旭日一时有些怔忡的皱紧眉头,他们几个竟然寻到自家门上,登堂入室,到底意欲何为?

    袁珍珠瞪了儿子一眼——他那是什么表情?

    桐月在背后扯扯他,陈旭日不得不上前给于桐和沈父见礼。

    对方只做初识,真真假假说了一番称赞他的话。沈芸打扮的干净俏丽,坐在袁珍珠下,当着长辈的面,礼貌的同他互相打了招呼。

    陈旭日配合着扯了几句客套话,他是小辈,这种场合轮不到他多话,只需贡献出耳朵就是。

    听了一会儿,结合自己的猜测,陈旭日大致弄明白事情由来。

    昨天晚上,他们寻机对孙可望动手,未能奏功,且伤了两个人。因为伤势严重,不得不冒险求医,于桐仗着与陈家祖父是旧识,权衡之下,托词自己一干人等进京路上遇匪受伤,于是求到老友之子门上……

    陈浩对儿子交代道:“你于爷爷等人刚进京,为了方便照顾受伤的朋友,要留在咱家里住几天。”

    这几天陈旭日忙着在各家王府进进出出种痘,陈浩也没闲着,应差之外,另抽时间,和袁珍珠看了几处宅院,最后敲定了一栋二进的四合院。

    新居宽敞明亮房间也多,只是一时还搬不进去。里里外外总须找人打扫干净,前面房主遗下一些大件的家具,添置的时间笼共也就三两年,使的仔细,看着有八成新,大部分倒也合用,只需规整规整按着自己的心意重新布置一下,单这项,仔细合计下来,却也省下一笔开销。

    不过居家过日子。盘盘碗碗。屋里地各种小摆设小物件等零零碎碎加到一块。要添置地东西实在很多。而且前后两处院子也得收拾规拢。种花栽树等等。这都需要时间。

    未搬新居。以陈家现在地房子而言。突然之间要挤下这么多人——沈氏父女、于桐。还有两个伤者。一共多了五口人——就得仔细安排了。

    厨房地郭嫂子回家住。她地房间收拾出来。给于桐和沈父住;沈芸住到桐月地房间。“陈伯地房间住了两个伤者。冯庆。你辛苦点。在他们房里挤一下。晚上受伤地人有什么需要。帮着照顾一下……”

    陈旭日回到自己地房间。屋里只他一个人。无须再做戏。立刻拉下嘴角。

    侧耳听听。外面静悄悄一派寂静。各屋地烛火也都灭了。表面来看。这个夜晚与昨夜。与从前所有地夜晚并无二致。可是陈旭日实在静不下心来。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跟他近在咫尺地。不单单是反清地南明义士。而且刚经历了刺杀孙可望地冲突。是京里大小衙门搜捕地对象。天子脚下玩刺杀这一套。肯定会刺激大大小小官员地神经。惟恐某天自己也遭到同样命运。所以一定会严查到底。这场风波且得些日子不能消停。

    辗转反测,过了很久,陈旭日还是睡不着。

    不行,他不能装聋作哑,无视身边放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大炸弹不闻不问!

    阴历二十三的晚上,本就不甚明亮的下弦月,又被云层给遮住,黑暗接管了整个世界。

    古代的夜里,即使是相当于长安街这样的主街道也没什么灯火,一片黑漆漆的,在没有电之前,除了月亮又圆又亮的几个晚上,夜晚是黑暗的势力范围,整个世界,自然界也好,京城这样人类创造出来的大城市也好,绝大部分都被黑暗所占据。

    陈旭日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脑海中对从前那种霓虹闪烁、灯光车影摇曳的夜晚虽然记忆犹新,却也不讨厌现在的这种静谧。嗯,大部分时间不讨厌,像此刻心情烦燥的时候例外。

    郭嫂子的房间紧邻着厨房,陈旭日放轻脚步,走到门前,举起手刚要敲门,门却被从里面打开,沈父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进来吧,有话进来说。”

    看样子,人家在等着他来当面质问呢。想明白这点,陈旭日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为什么到我家里来?你们什么意思?”

    “你不用害怕,我们没有恶意,你父亲是太医,医术高明,我们只是过来求医。”

    陈旭日凝神听着于桐的回答,他瞪大眼睛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而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于老,我爹行医多年,从伤口的情况,我想,他肯定能猜得出和普通受伤有什么不一样。他什么都不说,收留你们,给你们的人治伤,他是真心把你当做长辈。于老,我们父子不求

    恩图报、投桃报李,我只希望,您不要利用我爹的善t7害他、伤害我们陈家的事。”

    陈旭日说的认真。倘若他们行事称得上一个“义”字,不牵连无辜,他自然不为己甚,否则——

    沉默了一会儿,沈父忽然道:“孙可望遣人赍手书准备送达前方诸将帅,自言已经受清廷封王,清朝皇帝视他如满蒙亲王,恩宠无比。说什么‘诸将降者皆得予厚爵,非他降将比。惟定国一人不赦’。这等胡言乱语一出,必定动摇前方军心,所以他必须得死!”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是不是打算再次动手,但是,我希望你们至少做到一点,在我家养伤期间,不要轻举妄动。”

    陈旭日深吸口气,平静心绪,放缓口气道:“请原谅,我这样说也许不够礼貌,我是真不想有任何意外生,我们只是普通人家,只想平平安安活下去。”

    沈芸有些恼怒的声音响起:“你放心,咱们不会连累你。贪生怕死,贪恋权贵的家伙!”

    “对,我贪生怕死,我的确贪生怕死。”陈旭日笑笑,道:“人谁不贪生,谁不怕死?承认这点没什么好羞愧的。我从来就没想做个大英雄,大豪杰,至少我不存着害人之心,至少看到不平事,我可以伸把手,也想着伸把手。我看,天底多些我这样贪生怕死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强词夺理,你——”

    沈芸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沈父拦住了,“好了,女孩子家别这么较真,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屋睡觉了。”安抚了女儿,又对沈旭日道:“这两天我们不会出门,大力他们的伤一好,我们就离开……”

    如此过了两日,这天早晨,吃过早饭,袁珍珠把陈旭日叫到跟前。

    母子俩闲话了几句,袁珍珠突然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旭日,娘给你说了门亲事。”

    “啊?”陈旭日吓了一跳,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幻听了。

    袁珍珠抱着小儿子哄着,刚喂过母乳,把他小心竖起来抱,轻轻拍了拍,防着他吐奶,一边道:“娘有时候抱着你弟弟,由不得就想起你,你这么丁点大的时候,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就长成了大孩子,都能出门当差了,凡事有自己的主意。

    别的事娘依着你,这婚姻大事,你可得听娘的。”

    这时代流行盲婚哑嫁,素不相识的一男一女,往往就在媒人一张嘴或者父母的一个意动下,就从陌生人变成夫妻。陈旭日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遵循这种方式成家。

    他当然不愿意,挣扎道:“娘,儿子还小——”

    “小?小的那个在这儿呢,”袁珍珠摸摸小儿子细嫩的小脸,“你将来如何,娘插不上手,也不阻着你奔自个儿的前程。娘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好媳妇,掌家理事,样样做得来,不说能帮上你什么,起码把后宅管理妥当,让你没有后顾之忧。这事得早些打谱,没得事到临头抓瞎的道理。”看他一脸着急的表情,袁珍珠笑着摇头道:“对方姑娘你也认识,喏,就是沈芸。”

    沈芸?这下子陈旭日真的被呛着了。

    “不是,我想,这个,咳咳,不着急,儿子不急,这事草率不得,咱们得从长计议,人家刚来两天,您就提这事,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别让人在背后说,咱们帮了人家一点忙,就急着打人家姑娘的主意。再说,娘你得顾虑着儿子跟她,不是,她跟儿子是不是能合得来呀不是?”

    “合得来,怎么合不来?这两天你当娘没看到,你们俩时不时凑一块嘀嘀咕咕?”

    袁珍珠连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女儿,对乖巧伶俐的沈芸很是喜欢,听说她自幼失了母亲,跟着父亲在外边奔波,不由得大起怜惜之心。

    私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或许将来招这个女孩做媳妇?这么乖巧美丽的女孩儿,难得一派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小家子气,出身又是江南大户人家,实在是儿子的良配。

    她早就寻摸着要给儿子订亲的事,不然再过一两年,只怕这事上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她可不想由满清皇帝做主,给儿子指一个满人媳妇回来。他们家消受不起。

    跟丈夫提过这事,只是一时间想找个模样家世各方面都合她意的也不容易。

    “老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娘看哪,小芸这姑娘跟咱们家有缘份,不管脾气品性,长相见识,样样都那么出挑,你俩年龄又相仿,这可真是有缘千里一线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