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虽然是医生出身,现在的父亲亦是一位高明的中t7个时代,既不能挂水,也没有抗生素可用,加上他因为去年落水高烧良久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容易反复高烧。一时间也想不出能快奏效的法子,只得慢慢将养。因此实是吃了一番苦头。

    好在这身体底子尚好,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次意外不计,半年多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生病。

    生了这场病,陈旭日大多时间卧床休息,直躺的骨头都有些酸疼。现下身体大好了,也很盼着能出门走走。

    禀过父母。听说是翰林院庶常馆的同窗请吃饭,陈浩倒没有阻拦。

    照当前形势来看,儿子势必不会像陈家祖辈一样从医,将来的展多半要在自己预期之外。好在夫妻俩不只他这一个儿子,最多以后由小儿子继承衣钵就是,因此也不觉得十分失望。

    大儿子未来的路,他做父亲的,能起的作用实在有限,基本上都要靠他自己摸索。这其中,多结交一些人很有必要,再者,儿子年纪在这儿摆着,别人也不会约他去一些不好的地方。于是叮嘱了几句,不外乎是一些礼数说话方面的提点,便放他出门了。

    倒是袁珍珠唤他到跟前,提醒他切不可沾酒,亦不可在外面耽搁的太久,直到陈旭日再三做出保证,才叫来冯庆跟着,上了阿木尔专程上门接人的马车。

    车厢极是宽敞,陈邦元是典型的江南文人的纤瘦体型,便是阿木尔自己也就是比陈邦元高一些壮实一些,算不得魁梧,是以坐了两个大人并一个孩子,并不显得拥挤。

    三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不觉得时间很难过。离了皇宫那地方,大家说话都多了几分轻松和随意。

    马车走了好一会儿。陈旭日偶尔揭开侧帘往外瞅瞅,倒是一直拣着宽敝的街面走,最后才离开大街,径自驶往一处僻静的胡同。

    车子停下来,阿木尔撑着车辕,一马当先跳下车,跟着又回过头伸手扶陈旭日下车,另一边,车夫搭把手,陈邦元也下了车。

    他们停下地那户人家。大门外一个十三四岁地小童迎上来。冲他们施礼后。笑嘻嘻口齿伶俐道:“我们奶奶打小地出来等。说是几位贵客这会儿工夫差不多也当到了……几位爷快里面请。”进了大门。走不数步。便是一条鹅卵石铺就地小路。蜿蜒向前。小童告罪道:“几位且缓行。容小地先走一步。通知奶奶迎接几位爷……”

    那小童快走几步。先行去了。余下几人也不着急。边走边打量两边风景。

    陈旭日现。这里布置地与京城一般富户大不相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假山修竹。很有几分江南春色地意思。看模样不像是酒楼饭庄。更像是大户人家地别院。

    这样地布置应该十分少见。至少。这几日为着买房子关系。父母连看了数处房产。他虽没有跟着前往。父亲回来后却一一与他细细描述。无一处有这等景色布置。

    阿木尔一边领路。一边歉意道:“这是邦元兄地主意。我原是打算找一家酒楼要个雅间。邦元说你年纪小。不善饮酒。不若寻一处有好茶地去处。这边是一家私家菜馆。我们来过几次。老板娘是江南人。泡一手好茶。也能做一手极好地私家菜。环境清雅。也方便大家说话。”

    陈旭日不在意地摇头。往四周看看。笑着道:“凭我自己是找不到这等吃饭地地方。既有佳肴可以一饱口福。又有美景一饱眼福。今天可算是沾了两位地光了。此处布置如此清静雅致。可以想见。主人一定是个雅人。”

    “谢谢这位小爷的赞赏,芸娘愧不敢当。”

    随着声音,从假山后转出来一个女子,巧笑嫣然道:“芸娘只是寻常民女,几位爷才是人中龙凤,难得几位肯赏光,芸娘感激不尽。”

    她穿一身湖水绿的衣裙,脸上薄施脂粉,含笑的眼睛仿佛会眨出水,头上只简单妆点了两支珍珠钗子。

    对着几人福了福身子,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道:“陈爷可是有时间没来了,上次吃酒时,叨念着绍兴的女儿红,我特地央人寻了一坛,埋在地下十五年了,今儿陈爷可要好好喝一盅。这位小公子面生,第一次过来吧?小爷虽吃不得酒,不过我这儿有上好的雨前龙井,昨儿大爷遣人过来照会,芸娘赶早特意让人拉来新鲜的玉泉泉水……”

    陈旭日冲她点头笑笑。

    这女子身段姣好,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移不开视线,她显然也知道怎么走路怎么抬手,用什么眼神看人能让人注意她。虽看来年纪不小,没有姑娘家的羞涩,也没有普通妇道人家的矜持目光,毫不掩饰的好奇与直视的眼神,不是练过武的江湖女子,就该是个官家夫人,若是未成亲的话,陈旭日想她该是哪家头牌的风尘女子。

    阿木尔看看天色,“这

    辰还早,给我们泡一壶香茶,送到前边的凉亭,我们)|)着说话。”

    “水已经在烧了,马上就好。几位爷喝茶,我便到厨下,整治几个拿手菜。”娘当前领路,撩了撩鬓角一点碎,回头笑道:“这两天娘新得了几盆花,开的正热闹,都在凉亭里放着,大爷要是不喜欢,同我说一声,我这就让人移走。”

    凉亭地势略高,当中而坐,四面风景看得清清楚楚,轻风徐来,空气中花香隐隐浮动,让人嗅之精神一振。

    陈邦元目送她袅袅挪挪的曼妙身姿慢慢走远,揭开杯盖,享受的深深吸了口茶香,小啜一口,细细品过,赞一声好茶,对陈旭日道:“这位娘,从前是江南小有名气的花魁,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尤其善厨,做一手地道的江南菜。后来做了某位大商人的外室,那人是盐商家,很有些家底,对这个外室也颇大方,因为生意往来,把她送到京城安居,买了宽敞的大宅子,又请人按着江南园林盛景装修,有山有水,有花有树,布置的极清雅。可惜,前年这商人因病去世,芸娘就断了生计,不得不另外想些法子谋生。”

    所谓另外想些法子谋生,不单单是做些吃食吧?陈旭日看看四周,要维持这么大一处房产,处处打点的井井有条,家里供养好几位下人,日常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阿木尔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陈旭日,轻声责备道:“说这些做什么,没的污了均衡的耳朵。”

    “芸娘一个女人在京里讨生活,殊为不易,难得她性情大方开朗——”

    陈邦元闭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卖笑谋利,皮肉营生,自古为人不耻,多少道学先生明讽暗讥,而历代朝廷几番颁布禁令,严令所有官员不得狎妓。却哪知这妓馆越禁越多,大江南北遍地开花,但凡有人的地方,总有人明里暗里地卖,朝廷眼见屡禁不绝,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偶而下下禁妓的诏令,全当安抚了那帮道学先生。

    因着同乡的关系,陈邦元对芸娘的情况了解的比别人多些。清军数下江南,几番清剿,多少好人家毁于兵祸,孤女无依,被人所欺,或是为了家人生计,不得已入了贱籍,迎来送往的笑脸下,几多酸苦谁人知?

    好不容易从良,舒心日子没过几年,重又孤零零没了依靠,又有江南夫家的族人惦记京里这一处房产,甚至连她自身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不得不想法子虚与委蛇的活下去。

    “阿木尔?”他眼角看到好友做出奇怪的动作。

    阿木尔心中有事,不时探头向大门处瞧瞧,一杯茶喝进肚去,还在举着茶杯喝。

    “啊?噢——”他有些讪讪的放下茶杯,“茶太香了,正想好生品品,回味回味。”

    陈旭日忍着笑,执壶给他重又续上一杯,“人家说,品茶品茶,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了。我可不会品茶,觉得口渴的时候,还是大口的喝大碗茶才有滋味。”

    “嗯——来了!”阿木尔忽然站起身来,面上露出喜色,“均衡,我昨天不是说要介绍位朋友给你认识?他来了。”

    不多时,先前那位小童引着一位二十四五岁的年轻男人过来。

    阿木尔把陈邦元和陈旭日介绍给他,又指着他对两人介绍道:“他叫布日固德,刚来京里没多少日子,大家认识一下,做个朋友。”

    布日固德是一位高壮魁梧的年轻人,黝黑的脸上,笑容中透着真诚,先打招呼道:“抱歉,我来的冒昧,没有打扰到大家的兴致吧?”

    陈邦元给他倒了一杯茶,一边摇头笑道:“我们也是刚来没多大工夫……”

    都是年轻人,也不拘礼,大家坐一块说说笑笑,很快就熟悉起来。

    布日固德这次进京,主要是因为朝廷明确点名要给他指婚宗室贵女,他是一位备指的准额驸。

    清朝的满蒙联姻,是双方互相嫁娶,“北不断亲”。为了使这种联姻关系固定化,建立了“备指额驸”制度。即规定在内蒙古的科尔沁、巴林、喀喇沁等归顺较早的十三个旗内,于王公贵族的嫡亲子弟及公主格格的子孙中,挑选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聪明俊秀者,将其衔名年龄注册登记后,于每年十月报送中央的理藩院备案。这些已上报姓名的蒙古青年,由其父兄于年节到京向皇帝请安时,各自带来,以备清皇室选为公主格格们的夫婿。

    陈旭日觉得奇怪,这个人年纪与阿木尔相仿,早已经过了指婚年龄,缘何现在才得指婚?

    布日固德一直有意无意留心观察陈旭日,过了一会儿,阿木尔找个理由,与陈邦元离开。

    他做到陈旭日身边,突然问:“听说,你给静妃娘娘种了牛痘?她现在——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