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陈旭日被一阵阵悦耳的鸟鸣声唤起。

    走到屋外边,陈伯和李黑子正在院子里低声说话。

    “少爷,你睡的真熟,做早课的钟声都没闹醒你。”陈伯过来领他去水池边梳洗。

    陈旭日简单洗过脸,也不擦,只随意甩了甩,扬头深深嗅一口此时格外清新的空气。

    晨曦下的寺庙,鸟鸣声声和梵音清唱下的寺庙,有一种大异于俗世的出尘气质,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可以涤去人积聚于胸中的浊气和汲汲进取的名利心。

    有那么一瞬间,陈旭日油然升起一种抛开一切、从此长伴青灯古佛的出世之念。

    但,也就是刹那间的动念,过后便了无痕迹。他自问,自己终究抛不开十万软红尘,出世之念,不过是想想罢了,相较于清净无为的世外生活,他更习惯于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未可知的前途,或许不平坦多波折,因为未知,反而让他有种去触摸去探究的兴趣。

    看看天色,陈旭日判断,此刻大约是六点左右,寺庙里大概是七八点用早膳?他无意多做打扰,“李大叔,咱们这就出吧,路上再买些吃食。”

    李黑子没有异议,赞同道:“今儿是个大晴天,这时候正合适赶路,趁这会儿凉快,多赶些路,中午好留出时间多歇会儿。咱包裹里还有干粮,饿不着。”

    昨晚上的老僧再不得见,连圆机也没见着――昨晚接待他们的主人告知,老师傅向来不见外人,而且一早已经离寺进山了。

    离开寺庙时,陈旭日只觉得怅然若失。

    虽然只是不长时间的会晤,他觉得和圆机还挺投缘。从没有被世欲污染的小和尚,因为跟着师祖长大,少了孩童的稚气,反多了另外一种灵气。

    在这样一个陌生时空,晃眼也过了五个多月,虽然没像豪门大户的少爷,过着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却也没冻着饿着,生活还算顺心,只是――寂寞……

    偶尔陈旭日会觉得有些寂寞。

    以后、还会再见面吗?哪怕谈谈禅,说说佛语也好……

    车轱辘声中,马车愈行愈远。

    半路上遇到一个村落,买了几个包子,又拣着各种菜类买了一些。靠晌时,马车稍离开大路,沿着一条小河,寻了处背荫处停下。

    李黑子去拣些干柴,陈伯就着河水,把菜摘洗干净。

    李黑子一边生火,一边道:“昨天小爷说要自己做饭,我只以为是开玩笑,想不到却是真的。可是俺真弄不懂,这有菜有肉都是生的,咱就这么一个锅,不能炒不能炸的,咋做啊?”

    陈伯把洗好的菜和买时就请人切薄的肉片放好,“少爷,咱这是要做火锅吃?”

    陈旭日摇摇头,又点点头,“有点像火锅,也不全像。”

    准确的说,他打算做麻辣烫。他从前自己在家里做过,多少有些经验。话说,这麻辣烫的做法,最早源泉于四川的三峡境内,纤夫们在拉纤之余,在江边拾上几块石头,支起瓦罐,放入海椒、花椒等调料,涮烫食之,吃后滋味美不可言,渐渐流传开来。这一平民美食,这时候却是不常见。

    陈旭日因为南下,手里边调料也算备的齐全,只做法粗糙些。不过这时也顾不得许多,总之滋味过关就算成功。

    麻辣烫简单易做,一会儿工夫,空气中已经飘起浓郁的香辣味,混着菜香肉香,令人嗅之食指大动。

    一阵马蹄声传来。

    “于老,跑了这半天了,咱在这边歇会儿,吃些干粮吧。”

    另一个略带些粗哑的声音道:“今儿中午先将就下,晚间联络到张大哥,把任务安排好,咱再吃顿可口的。这直隶地面都是满人的天下,要做成点事真不容易,好在时间还充裕……咦,什么这么香啊?”

    一个孩童清亮的声音回道:“王三叔饿的狠了?这荒郊野外的连人都没有……啊,好像真有香味!爹,你闻到没有?”

    马蹄声更近了,陈旭日回头,就看到有几人打一处小树林拐过来,一老一少外加两个正当壮年的男人。翻身下马后,留了一人系马,另外的人往这边走来。

    当先一个孩童,年纪与自己相仿佛,头上戴着毡帽。眼睛从停靠在一旁的马车,扫过正围着锅团团坐的人,偏头叫道:“于爷爷,这不是昨天――”

    不等他们走近,陈旭日已经先站起身,招呼道:“几位还没用过饭吧?我们也刚吃,要是不嫌弃,过来一道吃点吧。”

    系完马的男人快行两步,抢上前来坐好,络腮胡子也掩不住脸上的笑容,爽声道:“不嫌弃不嫌弃,小兄弟说的恁般客套,出门在外的,有汤有水能吃上顿热呼的,却比什么都强。”他伸头往锅里瞧瞧――锅里边兀自水花翻滚,肉片和青菜起起伏伏,不止味道勾人垂涎欲滴,这颜色也勾人馋虫。他喉头微动,咽了口口水,“不知味道如何呀?看着就好吃的样子!”

    被称做“于老”的老人走的近了,点头微笑道:“小兄弟,你可能没留意到,昨天中午咱们在一家店里用过饭。今天赶的巧,又见面了,那就打扰啦。”

    陈旭日让出自己坐的那块石头,“相逢自是有缘。老人家,快请坐。”

    李黑子站起身,脸上浮起憨厚的笑,“俺再去找些野菜来。”

    长了络腮胡的男人也起身道:“这些东西不够大家伙儿吃的,这样,我去河里捉些鱼过来。”

    牵着孩子的男人身姿挺拔,却不似同伴动作粗豪,谢过陈伯,并不去坐陈伯那块石头,在旁边拣了块空地席地而坐。他旁边的孩子走到陈旭日旁边,偏了头问道:“嗳,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清脆又好听。

    陈旭日却被他那双眼睛吸引住了――大而有神,如最好的黑珍珠,眼睛里反射着一闪一闪的阳光。

    “说话呀,我问你话呢。喂,你这人好没礼貌。”双唇向上撇了撇――他的嘴倒漂亮,形状大小和唇色都长的极好。

    不过,准确点说,不是“他”,而是“她”。虽然这孩子做了男装打扮,举止没有一点这时代女孩的拘谨,陈旭日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不会被骗过去。

    “哦,我姓陈,名字嘛――你叫我均衡就行。”

    男人点头道:“听小兄弟的口音,一直住在京城吧?”

    “啊?对,我在京城长大。如今十岁了,家父觉得也算是半个大人了,打我回老家探亲呢。”

    “打京城里出来?姓陈、陈……”

    男人上下打量他,嘴里问道:“前些时候听人说起,如今京城里出了一位汉家少年,进宫救了大清皇帝最喜欢的皇子的命――于叔,那人是不是也姓陈?我记得是这个姓。”

    陈旭日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凛。

    父亲在太医院,并不是喜欢张扬的人,他救四皇子的事,在京城里满蒙亲贵圈子里虽说知道的不老少,但汉人里边知道的不多,也不见的就很清楚,这些人哪里来的消息?

    ps:唉,真想让情节推进的快一点,可是有些地方得提前做好铺垫,我也头疼……嗯,请大家再多点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