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在呜咽,战马在嘶叫,而黄河如弥留之际的老者僵卧在广袤的原野下,毫无一点生动的色彩。

    这条黄河曾被誉为天堑,它与潼关及秦荆大山构成了一道天然的军事防线,是金**队防守的底线,同时也是金国的心理防线。潼关连同崤山外的陕、虢二州早在十年前就落入了秦国之手,时刻都造成对洛阳方向金军的威胁。

    两千里黄河大多数时候威风凛凛,当一年当中最寒冷的日子到来时,流动的黄河凝固了下来,巨龙彻底蛰伏,北方的军队可以自由地通过,不将它放在眼里。百年前,女真人的祖先们就曾这样轻易地渡过黄河,黄河从来就不算什么天险,凝固的黄河处处都是破绽,任何一处都可能是秦国骑军的突破口。

    今日历史就要重演,不同的是这一次是完颜守绪来体会当年宋人的凄惶。完颜守绪准备了大量军队严阵以待,光是两千里黄河沿线就号称八十万,这多半是故意放出的风声。这十年间金国的国力虽有些起色,完颜守绪甚至还三次选处女入宫,但是帝国已经从根子上腐朽,他只会任用老好人做官,却又禁受不住奸臣与小人的谗言,军队有没有战力自不必说,这八十万能有一半那就可以说明金国的国力足以自夸了。众多,除了黄河这条心理防线要承受秦军的猛烈攻击,汴梁自然是重中之中。郑州、洛阳、归德府这些战略大城也不能放弃,然而南边地金宋漫长的边界线上也不可忽视,宋人要亡金的野心恐怕不比秦国弱。

    腊月初一,雪后的天空仍然阴沉着。

    赵诚满身披挂,在何进、郭德海与赵松的陪同下。\走出了大帐。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灰黑地天空如死水,不见一点生气。众将分列两侧。依次站在他的大帐面前,面向他行着最庄重的军礼。

    曹纲举着玄黄王旗,各部人马管束着各自地部下,遥望着这面王旗。苍凉的天地间。忽然刮来一股怪风,吹翻了一顶帐蓬,将无数面军旗刮得猎猎作响。如战鼓雷动、刀箭交碰。战马此起彼伏地打着响鼻声,呼着白气。雪地被人马踩得结实如铁。

    这一个冬天很寒冷,却阻挡不住秦军进攻的步伐。更无法令赵诚改变坚定的意志。

    “陈不弃何在?”赵诚喝道。

    “末将在!”陈不弃闻言出列。

    “你部打头阵,专往敌军防守最严密地地方攻击。你们攻得越猛。余部将更有利。”

    “遵命!”陈不弃郑得地行着军礼,接过象征着王命的毫不迟疑地回到队列中。

    “萧不离、郭侃何在?”

    “末将在!”萧不离与郭侃二人同时出列,站在赵诚的面前。

    “萧不离部在左翼,郭侃部在右翼,提前出,分别驰往下游和上游各五十预定地点,利用贺兰军吸引敌军主力之机,迅过河,杀入敌后。敌军骑军并不多,不利于他们沿河快移动布署,若是遇到强敌抵抗,尔等可以沿河机动,寻找有利突破口。不得有误!”赵诚命道。

    “遵命!”萧、郭二人上前接过令箭。\

    田雄与郝和尚二人见赵诚将最重要地任务交待了,有些焦急,二人跃跃欲试。

    “田雄,你部沿河游击,制造恐慌,为陈不弃所部提供掩护,必要时可强攻!”赵诚命道,“至于太原军,则暂时与孤一处,与敌正面对阵。”

    田、郝二人连忙上前接令。

    郭德海命人搬来烈酒,亲自给几位领兵人分别斟上一碗烈酒,众将与赵诚一起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啪!”赵诚将酒碗摔在冻得僵硬地面上,成了碎片。众将也一一照办,这意思就是誓要不达目的就宁可粉身碎骨。

    赵松没有资格品尝一回壮行酒,他只有资格握着铁枪替自己父亲站岗。战前地气氛,父亲与将军们摔碗的姿势在他看来,是那样地坚决与英勇无畏,他甚至体会到“古来征战几人回”这句诗包含着怎样的悲壮与豪情。

    “出!”赵诚挥了挥手,命道。

    当下,萧不离与郭侃二人先出,他们出营后往相反地方向疾驰,并且距离黄河北岸二十里之遥,与河岸线平行进军,金军隔着黄河无法知道秦军调动的情况。等他们二人出大约两刻之后,陈不弃与田雄缓缓赶往河岸外潜伏。

    赵诚则率亲卫军与郝和尚部及辎重人马,大张旗鼓地登上了河岸,对面地金军很快就与他隔河对峙。赵诚领着大队人马刚在岸上出现,对面就升起了烽烟,紧接着就传来密集鼓声。这一个月来,秦军几乎天天如此,金军也是天天如此地回应,赵诚利用这种方式让金军疲于应付,企图麻痹金军。\

    何进举起千里眼,眺望对岸,呈面他面前的是一条极其粗犷的曲线,河岸犬牙交错。

    “金军又派人凿冰了!”郭德海将自己手中的千里眼递给赵诚,笑着道,“这是今日金军自凌晨起的第三次。”

    金军当然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他们虽然没有勇气主动越河攻击秦军,消极备战,但是他们每天不辞辛苦地去破坏冰面,他们当然无法保证让凝一次流动起来。一些地势较为平坦的地方遍布拒马与陷井,他们在他们认定的秦军可能进攻的地方甚至浇上了水,冻成明镜似的又硬又滑。两千里黄河防线消耗掉金国大量地人力、物力与财力,并且没人敢保证万无一失,因为秦军有选择登岸点的绝对自由。

    “末将去活动一下!”郝和尚在一旁道。

    赵诚见他按捺不住,就点了点头。郝和尚得令,立即亲率一团骑军下了河岸。顺着河滩往下游进。对岸的金军当然是有招接招,立刻也分出一部分人马与郝和尚保持一致,郝和尚试着走到河中央。命部下冲着对岸齐声叫骂,当然只招来对方的不太友好的回应。

    田雄远远地看到,暗骂郝和尚抢了自己地活计。赵诚又让太原军耶律巨分出一部分人马,金军也是如此。两岸一时间人叫马腾、战旗飞扬,如同赌气赛跑。

    陈不弃往手心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跳上了战马,部下见状也齐齐跳上了马背。\贺兰军舍弃了北岸的一处柳树林。汹涌地往岸堤上奔去。对岸的金军肉眼看得不太真切,只能见到对面黄色地堤岸瞬间被衣甲染成黑色。黑色的洪流快并且有序地从堤岸上跃下,在河床上摆出一条宽战马的蹄子上都裹着棉布。这是为了防止冰面太滑,并且相对战马与战马之间相对疏松。以免压跨冰面。

    “秦军攻来了!”对岸地金军喊了起来。他们意识到这一次是真正的战争,那一柱烽烟变成了两柱,紧接着变成了三柱。

    陈不弃选择的登岸地点,是一处较了陡峭地地方,按常理说这里并非是一个最佳登岸地点,所以金军在此地并未布置下严密的工事。金军大队人马闻讯从两侧飞奔而来,此时陈不弃已经越过了冰面,金军地箭矢飞奔而下。

    奔在最前头的贺兰军军士一手操盾,凭借着一身重甲,勉强抵挡着金军地箭阵。陈不弃远远地看到前面滩涂上部下挤作一团,前面岸堤太过陡峭,又是冰雪覆盖,极难攀爬。

    “散开,往两边散开!”陈不弃高声呼道。

    部下纷纷往沿着河床向两侧寻找有利登岸地点。金军居高临下放箭,贺兰军则下马结成盾牌大阵,其他人则利用盾牌的掩护反击,不断地有金军惨叫着倒下。

    “冲啊!”陈不弃徒步奔在最前头,身后亲卫及部下们紧跟其后。硬滑地土地,让陈不弃和他的部下吃了不少苦头,他们不得不一边顾及岸上射来地箭矢,一边要注意脚下,冰雪越是经过多人的踩得越是光滑,而金军因为仍受较大损失而战意仍高。

    一支长枪搂头刺了过来,陈不弃一矮身试图躲过,脚下却是一滑,身子摔了下来,左右惊呼着将他挡在身后。

    这一摔倒,不仅磕飞了陈不弃的头盔,也磕掉了他的一颗门牙。陈不弃不怒反喜,他将那混着自己鲜血的门牙给咽进肚子。

    陈不弃捡起自己的头盔,大喝:“趴下,搭人梯!”

    部下们闻言,立刻趴在光滑的斜面上,硬是用血肉之梯搭成了梯子。陈不弃先站到了岸上,手中的双手长刀大开大合,立刻掀起了一阵血雨。主帅如此,部下哪里敢不拼命,纷纷在陈不弃打开的缺口,涌了上去。一时间岸上岸上成了双方争夺最激烈的地方。

    田雄见陈不弃大部已经与金军交战,立刻指挥麾下人马另选一处登岸。这又杀到的一支秦军,令金军大恐,不得不又抽调兵力阻截,令陈不弃的压力稍减。

    赵诚已经率其余人马赶来督战。当然他还有另一种选择,那就是让此处的人马与金军干耗着,等着郭侃与萧不离的人马成功过河,他不相信金军能够将漫长的黄河防线经营得无懈可击。

    太原军自动地另选一处攻击,白波镇这一段不下十里的陈不弃主力突破,虽然还不能更进一步,但是田雄与郝和尚二人却利用陈不弃创造的局面,在两翼忽进忽退,专找金军防守薄弱的地方攻击,令金军防不胜防,疲于奔命。

    赵诚徒步走过冰面,来到贺兰军的身后,总有几支流矢越过密集的人群,朝他飞来。

    “国主,危险!”曹纲呼道,他用身体挡在赵诚的面前。

    赵诚一把将曹纲推开:“尔等退开!”

    不待曹纲反应,赵诚引弓便射,箭矢挟着他的怒火飞驰而去,射向了金军不断在岸上冒出的脑袋。何进、郭德海、李桢及亲卫军等也纷纷加入进来。这些人,包括亲卫们在内大多都是善挽强弓箭法高之人,他们听着何进的口令,靠前一齐用抛射的方式放箭,为贺兰军掩护。

    如火如荼的拼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流淌下的热血滴在岸堤上下,似乎令冰冻的地层开始松动。赵松握着自己手中的弓箭,一言不地放着箭,呐喊声令他大脑中一片空白,映入他眼帘的到之处都是赤红色的鲜血。

    “国主亲自为我等助战,我等还不拼死奋战!”贺兰军中有人高呼道。

    “上啊!”众军士们呐喊着,拼命死战。

    贺兰军猛烈地攻击吸引了金军太多的注意力,田雄却大进展,他的人马一上了岸,就立刻挥了他们骑军的优势,立刻向金军侧面冲了过来。紧接着,郝和尚也登上了岸,他与田雄左右夹击,冲入了敌阵,将金军杀得连连后退。

    “不准退、不准退!”金将指挥着军法队在后面督战,杀了百十条部下才稳住情绪。

    贺兰军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上了岸,他们一旦上了岸,跨上了战马,就成了势不可挡的猛虎。重甲骑军巨大的冲击力,令金军挡无可挡,盾牌在狼牙棒或者重斧的砍劈下,几乎成了纸糊的。

    赵诚在众人的护卫下也上了岸,真正踏上了大河以南的土地,让他有了脚踏实地之感,这就算是灭金之战十成完成了三成。

    万军丛中,枪尖与箭步一起飞舞,鲜血与汗水一同迸。勇猛的战士与大地亲吻,热血洒在了这异乡的土地。战鼓雷动,令观者的脉搏随之兴奋跳跃。陈不弃那如猛虎般的英姿在敌军从中忽隐忽现,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羽,赵诚正要命人去将他劝回,陈不弃却反手拔出背上的箭矢,又一次冲入金军之中。

    “快逃啊!”金军有人见机不妙,先返身逃命。这一跑就像是瘟疫,金军溃不成军,士卒将他们的长官也裹挟着奔逃。

    赵诚寻思金军为何在此只万人马,这出他和部下们原先估计。何进等人都陪着他站在高处,一边观战,一边眺望东西两边,他们还不知萧不离与郭侃两部人马进展如何。

    “父王,快看!”赵松指着东边方向呼道。

    东边方向,正是从河阳县过河的萧不离,他这一路人马极为顺利,只遇上少量金军。赵诚后来才知道,郭侃从上游长泉镇过河,却在上了南岸不久就遇上了大批金军的阻击,经过浴血奋战才赶了过来,而金军早有不下七万人在听到秦军真正攻来的消息时就溃散

    赵诚当即决定几路人马分路追击,自己则在隶属于洛阳的孟津县暂时停驻,等等潼关方向的郑奇与张士达赶到,他们将送来大批粮草与攻城利器。

    洛阳城又要面临着生死考验,凝固的黄河已经被秦军抛在了身后,无法保护这座曾饱经战火的古城。(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i章节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