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珏略一寻思,笑道:“罢了,时过境迁,线索早都没有了,世人只知是先平阳侯临去世前把董偃带了去,他算死里逃生,平阳长公主那也不能把董偃怎么样。”顿了顿,陈珏微微一笑:“董偃也是孝子,让他跟老母亲好好过日子就是。”

    思及司马迁那位父亲司马谈,陈珏倒觉得颇为有趣,明明素日的工作范围有点朴素科学的味道,却又有测算良辰吉日的活计,刘彻近日召他入宫觐见几次,据说就是为了选择大军出的吉日。

    刘彻引着韩嫣看过几副司马相如的画作,韩嫣虽一直顺着刘彻的意思说话,但刘彻眼力远胜常人,不多时就觉韩嫣对这几幅画远不及兵事热情。

    又走了几步,刘彻指着其中的一幅《上林行猎图》,笑着说道:“你过来看看这画。”

    韩嫣走近一看,一眼认出中间那黑衣少年是刘彻,周遭还跟着不少随从,他仔细看了看,看清刘彻身边不远的几个少年时,不由又惊又喜地道:“陛下,这莫不是微臣和子瑜?”

    刘彻点点头,笑道:“司马相如虽然浮夸了些,倒也不失为是个得用的人,单这一手画技就远胜他人,即使没有见过这场景,他画出来也栩栩如生。”

    韩嫣在外数年,这次回来本来隐隐觉得刘彻和他们的距离远了,闲聊了这小半个时辰,他才觉得如今虽然君臣有别,但小时候的情分还在。言谈上随仍恪守礼节,实际上松快了不少。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刘彻忽地道:“王孙,你可有娶妻之念?”

    韩嫣听了一愣,心说这可好,陈珏和刘彻两个大男人正事不干,都操心起他的婚事来了。

    不等韩嫣说话,刘彻却是一笑,道:“你虽是弓高侯后人,但毕竟是没有袭爵地庶子。朕替你出出主意如何?”

    韩嫣回过神来,道:“承蒙陛下厚爱,臣洗耳恭听。”

    刘彻道:“你可见过朕地南宫阿姐?”

    韩嫣闻言不由地一惊。道:“南宫长公主。臣自是见过地。”

    刘彻拍了韩嫣两下。笑道:“你这次立了大功回来。朕为你保这个媒可好?”

    立功和尚公主中间。意味着功封列侯。韩嫣心中思绪跌宕起伏。过了片刻才躬身道:“臣谢陛下厚爱。此行必定用心。”

    武将尚公主。从来都是一条安稳地坦途。南宫长公主虽比韩嫣大了几岁。但有平阳地例子做对比。南宫倒有些温柔可亲地好名声。相比之下。她大韩嫣地那几岁就不算什么了。

    韩嫣虽知刘彻地栽培之意。但不知怎地。直至出了宫门。他心中还有几分异样地感觉。月时光。陈珏清晨送走韩嫣。又在官署中忙碌了起来。因为运粮地关系出了些小岔子。陈珏也亲自过问了几句。到了最后。居然有一次休沐日地时候还在官署守了半日。

    因刘绣闹着想要向学,陈珏便抽空问了东方鸿和孔安国,最后圈定了东方鸿所推荐的一个姓李的博士,虽略有些圆滑,但人品却信得过,孔安国虽也热心肠地推荐了两个,陈珏却没有用。

    这日闲下来,陈珏便请了孔安国过府作客,极真诚地道了谢,这才轻松地聊起天。

    陈珏对孔安国解释道:“那两位博士才高,我也自叹弗如,教导当利公主自然是大大够了,只是我观那两位心性太过方正,公主却是个俏皮性子,两下里恐怕不大相合。”

    孔安国挥挥手,道:“我仔细想想也是,他们若是教导公主就要时常出入宫中,我也是做过侍中地人,他们学问再好,经常入宫也难免会有些不痛快。”

    孔安国从族兄孔臧那听过不少事,此时却是想起陈皇后当年在长安内外的名声了,阿娇虽是公主之女,但受宠之深却强过宫中地几位公主,她眼下虽然贤德,当年也不是个娴静的主。孔安国也见过刘绣几面,小小年纪已经气度高华,天子对她更是宠爱有加,哪会舍得让人管束。

    陈珏见孔安国神色间只有坦然、毫无愤懑,心下放心,又笑道:“说起来我族中几个小辈也快进太学了,还要劳烦博士们严加管教。”

    孔安国听后一笑,道:“别的事我不敢说,太学那一亩三分地我可熟悉得很,介时有事只管问我。”

    陈珏笑道:“一言为定。”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孔安国迟疑着道:“子瑜,有件事我当同你说。”

    陈珏难得见孔安国吞吐,宽慰地笑道:“何事但说无妨。”

    孔安国道:“那我便说了,我虽不是重臣,但毕竟也挂着侍中的衔,听说了不少事。族兄曾对我提及,当年七国之乱时,陛下对叛军用兵时,王师途径各地时,种种用项有不少是由当地分担,这便苦了黎民百姓。”

    陈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世不少皇帝出巡便奢靡至极耗费颇多,真有数万军队路过,再怎么小心也难免跟蝗虫过境似的有些动乱。

    孔安国接着道:“单只此事还好,但又有无良贪官借此巧立名目……此中种种,子瑜还要留心,当年大农令手下有个中丞,便因此事疏忽被惩。”

    陈珏笑笑,离席一揖,道:“多谢多谢孔安国笑道:“你我之间,怎么看也是我谢你多些,这两句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鲁王先前想拆了孔子老家修宫殿,还是陈珏稍做了点动作帮了孔家。孔安国这话也不为过,但陈珏还是感激孔安国心意,宴后说笑了好一会儿才送他走。但长安城内外的微风已送来了阵阵暖意,陈珏出门时也用不着带着大麾,因衣服少了,愈显得他身材颀长,人人见了陈珏都说他清减了些。陈珏每每听了这样那样地关心便微微苦笑,还好还有芷晴和才会说话不久的陈桓。她们母子承认他没有累瘦了。

    除去孔安国,陈珏6续也收到了来自几方地善意提醒,他再为战争做准备时便更加细心。这日午间,陈珏去寻韩安国说话。却不想韩安国不在官署中,问了一个属官才知,他是乘着午休工夫找大行令王恢去了。

    主父偃见陈珏倚门摇头,走过来笑道:“韩大农和王大行都曾为边吏,据说相识甚早,于用兵之道上有些争执。近来聚了好几次。”

    陈珏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心下却更不敢小看主父偃,他是从韩安国那听说了,才知个中关系,主父偃忙碌之中还能留心这些事,可见其志。

    既找不到韩安国,陈珏索性回了隔间。想往一间能午休的空房走。才一进门迎头便是一片问好之声。因众人辛苦,陈珏不久才请韩安国做主加餐、加菜等等。主官还好,众小吏对陈珏都颇为感激。

    有个小吏便道:“陈中丞。可一起用些?”

    陈珏听得一怔,旋即便微笑起来,旁边又有个小吏横瞪了那人一眼,官署的老人们心里都清楚,武安侯夫人每日必派人给武安侯和侍从几个送吃食。

    那小吏年不过二十,见陈珏神色也知方才那话有些唐突,哪有主官跟他们吃大锅饭的道理,更何况陈珏身份显赫,这越想越觉得不妥,他一急便脸便有些涨红。

    陈珏忍不住想乐,只是顾及到年轻人自尊心,便先走到放膳食的几案那里,仔细看了看,有鸡有肉,只是一看便是窖藏地菜蔬远不及陈珏平日所食地新鲜,看着颇像……盒饭,陈珏看了看那小吏,笑着取出一份持箸连吃三大口。

    那小吏看得愣神了,陈珏笑着道:“我可是看过了,你们已经是人手一份,我方才动的是余出来地,可没抢你们谁的午膳吧?”

    小吏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说这话,这小吏脸上地涨红却一点没退。

    陈珏觉着周身上下其实也不怎么乏,略一寻思便跟小吏们说起话,这回小吏们说话明显不如平日里拘谨了,陈珏心下也不由微微感叹,这些人对上司的要求真低,他平日里明明也是被奢侈生活腐化透了的人。

    虽说远达不到能交心地程度,但陈珏本就不想收买人心,只差不多就可以,聊了不多时,陈举便现这些小吏中也颇有些能人,不少人比他年纪大得多,都是这方面的老手,触类旁通之下,他也获益匪浅。

    午后韩安国回到官署后,便召集了陈珏和主父偃,问道:“诸事可都安排差不多了?”

    韩安国是所有人地上司,自然不必事无巨细地劳心劳力,陈珏和主父偃也多半是支使下面的人做,只是自己把关,但不管怎么说,所有的事情最后还要得到天子刘彻的肯定。

    陈珏和主父偃大略说了说,主父偃话音方落,陈珏便听出他谦逊得过了头,眼下虽无功劳可谈,但不少事的苦劳都记在了陈珏的头上,陈珏却不肯,只坚持主父偃功高。

    韩安国只是笑了笑,三人商议之后,陈珏便和主父偃一起,随着韩安国一道去觐见天子。

    刘彻近两日又蓄了须,一身玄色衣衫更添了几分威严稳重,倒好象大了好几岁似地,陈珏见状心中不由有些羡慕,刘彻从小就比他长得壮实,不像他,蓄须也能看出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