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落从梅林处走进亭中来,仿佛是才瞧着君禹铉的样子,笑道,“王爷也在呢?”

    说着敛衽行礼道,“奴婢见过俪贵妃娘娘,见过宁澈王爷。”

    千落是沈笑薇的贴身侍女,轻易不离皇后身边便是我回宫这些日子都不多见,怎么这时候来了?

    只是心里揣测,面上却热络道,“千落姑姑快请起,你这么急匆匆的找我做什么?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千落站起身来道,“正是呢,皇后娘娘请您过椒元殿一趟。”

    我与如兰对视一眼,这会子正是新人入宫的时候忙的什么似的,唤我过去干什么?

    我道,“娘娘这会子想必正忙着呢,我过去了不会打扰娘娘吗?娘娘可说了是什么事?”

    千落倒是回答的密不透风,“皇后娘娘召主子前去自是有话要说,主子别嫌麻烦,去了就知道了。”

    “怎么会?”不论怎样是少不得要走一趟了,我回身对君禹铉道,“王爷方才说的流程本宫记着了,倘若还有不尽理解之处,还要叨扰王爷。”

    君禹铉摆摆手道,“不值什么,娘娘要问,小王自然知无不言。”

    辞了君禹铉随着千落过去椒元殿,一路上千落闭口不言,只字不肯透漏,见问不出什么来,我也只好作罢。

    一进殿便觉出气氛不对来,新晋宫嫔入宫,就算众人再有不快面上也要做出热络的样子来,以显示自己的高贵大度。

    可是如今明显不是这样的,殿中气氛凝重压抑,并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景象,还有也并未见到那些新晋的宫嫔。

    皇后在上首正襟危坐脸上神色严肃,旁边坐着各宫的娘娘小主,或不屑或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隐隐地觉着不好。

    地上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娘子,二八的年纪,一身水桃红的衣裳,衬得人也娇艳欲滴,只是眼生的很,我暗暗揣测,难不成是新晋的宫嫔?

    她的边上还跪着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儿,想来是她的侍女。

    我大致地将殿中的情形扫了一遍,依旧不知道到底是何事,转身过去向皇后敛衽叩拜,“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的面色不好,瞥我一眼道,“起来吧。”

    我谢恩站起身来道,“不知娘娘召奴才前来有何吩咐?”

    皇后指着殿中的人,像是气的不轻的样子道,“是新晋秦修仪身边的侍女说识得你,还平白毁你清誉,我虽信你,可好歹这许多人都听见了,总归没个交代,所以叫你来认认,好让这空口说白话的杀才住嘴。”

    “多谢娘娘疼爱奴才。”我如今伶仃一人,还有谁识得我呢,我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扫向殿中跪着的人,“既说识得我,只怕还是故人呢。”

    那女孩儿将头压的很低,面上神色安安静静的,我隐约觉得有些熟悉,皇后道,“你且抬起头来。”

    那女孩儿道了是,就低眉顺眼地抬起了头来。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怦然炸开一般,整个人都陷入一片暗无天日之中,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几乎站立不住了一般。

    巧蕊?她怎么会在这?

    曾经被严奕软禁,是她与映雁还有凝儿侍候我的,后来我被凝儿陷害使严奕生厌,回了京都。

    可是按说她如今该在江东才对啊,怎么会出现在宫里?又怎么会成为这个秦修仪的侍女?

    我百思不得其解,她却已经深深地叩了下去道,“久不相见,娘娘一向可好?”

    我一时不知该不该答这句话,方才皇后说,新晋秦修仪身边的侍女说识得你,还平白毁你清誉。

    毁我清誉?难道是巧蕊将我与严奕的事说出来了吗?那皇后叫我前来便不是“疼爱”而是“治罪”了。

    我抬头看向上首的沈笑薇,她面上功夫练的极好,这会子依然一派风平浪静的样子甚至还甚为不解地看着我,“俪贵妃认识她吗?”

    我脸色瞬间煞白一片,心里慌张起来。

    “贵妃娘娘是不记得奴婢了吗?”巧蕊忽然出声问道,殿中的人都齐齐看过来。

    我僵住,嗓中像忽然失了声。

    如兰不认识巧蕊,见我面色不好,便忍不住对巧蕊喝道,“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家娘娘深宫里养尊处优,哪里认得你这等人?莫不是你要拣攀着我家娘娘吧?”

    我心中一紧,怕她口快闯祸,忙伸手按住她,那头皇后却已经怒了,“如兰姑娘好大的火气,各宫主子都还没说话呢?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如兰不甘道,“奴婢护主心切,我们娘娘好性儿奴婢怕旁人无端诬赖,是以在皇后娘娘面前失仪了。”

    旁边的云妃唯恐天下不乱道,“如兰姑娘这话说的仿佛咱们怎么了你家娘娘一样呢。”

    皇后冷笑一声,“谁诬赖你家娘娘了你就护主心切?主子们说话没你c嘴的份儿。”

    眼见得众人都将矛头指向了如兰,我忙道,“奴才管教无方,叫娘娘见笑了。”又回头对如兰道,“你且去殿外等着我,我没事的。”

    如兰扯着我的衣角满脸哀求,可是我却铁了心地不去看她。

    这事原本便与她无关,我在宫外经历了什么她也一无所知,所以不要再牵涉更多的人进来了,我自己的错就让我自己来承担好了?

    如兰拗不过我,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我心中也瞬间安定了不少,只要不牵连身边的人,接下来的一切无论是什么都无畏了。

    巧蕊一脸平静地看着我们,咄咄*人道,“娘娘贵人多忘事,想来是不记得奴才了,可奴才却记得娘娘。”

    我深吸口气道,淡淡道,“劳你记挂,我很好。”

    皇后万分惊奇道,“你竟认得她?那她说的事可是真的了?”

    我紧抿着唇角,到现在仍是不信巧蕊会将我的事兜搭出去,我记得她那样善良,我被凝儿伤害时她还曾为我求情,如今怎么会来害我呢?何况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

    思索再三还是道,“皇后娘娘明鉴,奴才是认得她,却不知道她说的是何事,奴才不敢贸然应承。”

    皇后就冲巧蕊扬了扬下巴道,“那就把你所说之事原原本本地再给贵妃说上一说,贵妃位重,是本宫和皇上的得力之人,不能凭你空口白牙便信了。”

    心里砰砰作响擂鼓一般,心像是不受控制地要蹦出胸腔,只能暗暗祈祷,她说的千万不要是那件事。

    巧蕊向殿中众人又叩了叩才将事情道来。

    想是上天没有听到我的祈祷,巧蕊当即将我如何与严奕相处,怀孕时严奕如何的厚待,又是如何的温柔缱绻,还有一应的吃穿用度是怎样的敦实精致。

    当真是事无巨细,却只字不提严奕对我的伤害,我的不情愿,我与严奕的矛盾,令众人深信我是心甘情愿地从了严奕,如今又来迷惑君墨宸。

    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明白巧蕊为何要这样做,我自认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为何要这样害我?

    “巧蕊……”我面无血色地看向她。

    她倒是磊落,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奴才是实在看不过皇上皇后蒙在鼓里,娘娘想来不知道罢,我原是宸国人,后来被人牙子贩卖辗转到了大凌的。”

    皇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俪贵妃,你……你做下这等藐视圣躬,秽乱宫闱之事,竟还有脸面回来,一个奴才都知道要忠于皇上,何况皇上待你那样好,你这……”

    藐视圣躬?

    秽乱宫闱?

    皇后气的手指发抖,我抬头看向殿中人,俱都是一副终于应了心中所想的样子,皇后口口声声说信我,可是如今尚未取证,也没有确凿的证据便如此急切的将这样的罪名扣在我头上,看来先前的那番话也不过是应场面的罢了。

    我竟不知,何时得罪了这样多的人,叫她们恨不能将我置之死地。

    这时殿门忽然打开了,众人齐齐地看过去,随即慌忙起身行礼,一大屋子莺莺燕燕,千娇百媚的女人跪在地上,齐声道,“奴才恭迎皇上圣驾。”

    我心中猛的一颤,君墨宸怎么来了?那方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我急忙转身看过去,君墨宸的眸子正落在我身上,那里淬了透骨的凉意,望之仿佛身处寒冬腊月一般,他的面色y沉沉的,透出一股子狠厉来。

    我颓然地跌坐在地上,他一定是听到了,我与他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沈笑薇审时度势,见君墨宸面色不好,小心道,“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怎么?难道你的意思不是叫朕来瞧场好戏?”君墨宸的声音冷冷的,从始至终他的视线都没有从我脸上离开过。

    沈笑薇竟有这样的心机,她是掐准了时间让君墨宸听到巧蕊那番话的。

    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左右今日是逃不过去了。

    事到如今,我倒骤然平静下来,这样也好,从此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害怕那些不堪的往事被人揭开来了。

    如今赐鸩酒也好,冷宫也好,都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