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十年代的小兴安岭,是个富饶的地方,除了供养半个中国的木材,还有漫山的野物。

    孙子已在达里带坟地安眠,恍惚间,就到了捕林蛙的季节。

    那鲜美的小东西,随着雨季的到来,如绿色的精灵般,浩浩荡荡地奔下山,当地人用一米高的塑料薄膜,在半山腰将林蛙拦住,它们的跳跃高度有限,越不过这障碍,就成了餐桌上的美味。薄膜如同围裙一般,贯穿一座又一座大山,延绵不尽。

    我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看他忙活着,天上一直飘着小雨,浇得薄膜啪啪响,好像林蛙在锅里挣扎时撞击锅盖的声一样,我没出息地流出了口水。父亲虽然好吃懒做,不务正业,但是在美味面前,他从来没有掉队过。

    在简陋的雨棚里等了大概两三个钟头,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爹出动了。喝!那场面叫一个壮观,这群绿色精灵被死死地拦在了薄膜下,密密麻麻,我爹的任务,就是抓往它们扔到桶里这么简单了。

    不一会,半桶林蛙到手了,爹让我看着桶,他去了更远的地方。我一个人蹲在桶边,听着里面咚咚咚的撞击声,突然有些怜悯这帮家伙,但更多的反应是馋。我把桶盖挪出了一条小缝向里面看着,此时爹已经离我很远了,只有手电筒发出微弱的光在远处晃动。

    当我伸头往桶里看的时候,那些原本挣扎求生的林蛙,突然间都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的,仿佛连大气也不敢喘,我很是纳闷,这些林蛙这么怕人?

    它们的突然安静,让这片林子也瞬地变得诡异起来,有时候吵吵闹闹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冷清让人总是那么的不自在。

    难道是小爷我的气场太强了,还是,还是它们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头皮发麻,猛地回头——

    高大浓密的红松林仿佛将它下面的空间与外部世界隔绝了,只有雨滴不断的穿落下来,死气沉沉的气氛让我突然感觉这里别样的恐怖。

    我生气了,这年头连你们这些牲口也会装神弄鬼的,我“咚”地将桶盖盖上,往桶上踹了两脚,骂道“短命鬼,活该你们要下油锅!”

    还没等说完,一个东西,悄悄地站在了我右肩上!

    我勒个擦啊,这里紧挨着达里带坟场,不会是我爷爷白天听到要给他送piaji,晚上出来管我要吧!我心里求起了祖宗,爷爷你别生我气,piaji让国梁抢走了,明天我一定,一定给你叠个更好的,让你在那边百战百胜,耀武扬威,给咱家祖宗赚足面!

    猛地,那东西,在我肩上晃了两下,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很平和,起码知道它是个活物,我好想回头看看,可脖子就是不听使唤,说啥也转不动。突然,一条蛇蛇形的家伙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它悬在半空中,通红通红,躯体不断地扭动,仿佛波浪般,转瞬间,这东西横着甩向了我“去你祖宗的!”,我终于使出吃奶的劲一把将它抛向空中,撒腿就跑大叫起来“爸!——爸!——”

    我撒丫子没跑几步,就听后面“喵——”的一声,这声音很熟悉,自从看见沉尸那晚,就一直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我回头定睛一看,哪是什么怪物,就是一只猫,浑身血红,刚才那蛇形的正是它的尾巴。

    只见这只红猫嗖地蹦了起来,一下子就把装林蛙的桶撞翻在地,那林蛙见着红猫便疯狂地逃命,如同手榴弹爆炸一般,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可这一切仿佛都在红猫的掌握之中,它画圆一样地,围着四散的林蛙啃咬起来,几个数的功夫,半数的林蛙进了猫肚。

    “我打死你!”看到红猫坏了我的好事,我气急败坏地冲向了它。

    “谁的东西你都敢抢!我可不是葛罗锅,不怕你!”

    我抬起右脚踹了过去,这红猫异常的敏捷,一个健步就闪开了,同时不忘将几只林蛙叼在嘴里,跐溜地钻进了林子。

    我见这红猫有些怕我,便仿佛得了势一样,刚才的惊恐早就抛在脑后,拔腿就去追这只偷嘴的猫。

    天虽是黑得异常,可这红猫的毛却甚是透亮,血红的颜色里仿佛透着点荧光,不知是不是长期以来在山里河边吃的鱼肉林蛙太多,还是别的原因,雨下了一整天,可这猫的毛,丝毫未湿。

    我盯着那透红的东西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远,它在我前面不远处,突然停下了,回头等起了我。

    我也不跑了,来到了红猫面前,只见它转过了身,一双眼睛在漆黑的森林里如同两个大灯笼,照的周围透亮。

    “打死你!狗东西!”我嚷嚷着,却不敢靠近,虽说是只猫,但是能感觉到它的确与一般的野猫有着不一样的地方,说不清也道不明,我突然意识到,刚才它仿佛不是怕我才跑,而是,故意引我来到这个地方!

    我不知跑了多远,蒙头转向,加之雨势渐大,有点胆怯了,“再让我看见你,我非——”没等我话音落地,这只猫突然露出獠牙,压低身体作出要扑咬的姿势,“喵!!”地向我大吼一声,那声音简直是要吃人,见着它那狰狞的面孔,我噗通,瘫坐在了地上。

    “咔擦”一声,地面塌陷了。

    我脚下的地并不结实,不知谁在下面挖了好大的洞,虽是只有孩子的重量,但我却硬生生地将洞口铺的板子压折了。

    这个洞有两米左右深,就如同林区人在冬天储存蔬菜的地窖一样大小,我结结实实地摔了下去,一睁眼便看到了一个人,后来的日子,一个惊天的秘密逐渐被揭开,这就是后话了。

    那人半躺在角落里,手脚都被绑着,嘴里塞满了破布,脸上全是泥土,见到我,拼命地挣扎了起来。

    “唔——唔!——唔”,他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努力地喊叫着,由于嘴里塞满了异物,根本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但从他的姿态上,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在求救。

    我本就被这野猫吓傻了,重重地摔下来后又见着这场面,哪有胆量去接近他,加之他满脸臭泥,一点人样都没有,下意识地,我向后爬了几步到靠到墙边,死死地盯着他。

    就这样僵持了一会,那人的挣扎也渐渐微弱了,雨势渐大,噼噼啪啪地打在我俩身上,随着他脸上的泥慢慢地被冲刷下去,我愈发地觉得这张脸那么眼熟,是,是孙子!

    “孙驰!”我大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