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都不大,四斤多的样子,完全没有哭闹,要不是可以看到他们胸脯微微的起伏,都不能确定他们的生死。

    卫昭见王老大夫正趴在床边给孩子们检查,就问一旁的马大夫,“王大夫什么时候来的?”

    马大夫道:“刚到,我去请你的时候,陈大夫让人也去请了王老大夫,他就怕到时候孩子有什么问题,你兼顾不过来。”

    卫昭恍然,王老大夫做过太医,擅长儿科,要有他在,确实可以安心一些。

    此刻他正拿着听诊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检查着孩子的心肺,还有其他的器官。

    一旁孩子的父亲,一头的汗,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双手不停的搓着。

    “孩子的肺部似乎不对劲啊,卫昭还没来吗?”他一边听着,一边头也不回的问道。

    卫昭忙道:“我在的,什么情况?”

    原本他是想王老大夫精通儿科,又有听诊器帮助他确定病情,应该不需要他出手,现在听到叫他,赶紧出来,将自己的听诊器戴好,然后上前在床边弯下腰,开始检查孩子的心肺。

    “孩子是不足月的吧?”他问。

    一旁的孩子父亲十分的紧张,没有听见他的话,马大夫捅了他一下,将卫昭的话重复了一遍,他才急忙道:“对,不足月,所以我们手忙脚乱的,这才…”

    卫昭道:“不是你们手忙脚乱引起的,是胎儿本身有问题。”

    一听胎儿有问题,孩子父亲脑子就是哄的一声,原本煞白的脸色更加的苍白,竟然打了一个踉跄。

    卫昭忙解释道:“你别急,不是孩子有病,我是说他们怀的和别的胎儿不一样。”

    他将孩子包了起来,交给等在一旁的稳婆道:“找个温暖的地方,好好照顾,万万不可受凉,他们不足月,又因为是双胎,营养也不足,肺部发育的不好,需要仔细照顾,万万不能有一点差错。”

    稳婆忙接过去,将孩子包的严严实实,跟着医馆的学徒去了隔壁的暖屋。

    卫昭这才和众人解释道:“这两个孩子虽然是双胎,但却不是普通的双胎。”

    大夫们见他要开讲,一个个习惯性的就站直了身子,神色严肃的准备聆听,这种事儿,前些日子他们每天都要做,已经习惯了这段日子卫昭不在,他们反倒觉得十分的空虚。

    卫昭拿过一旁的木板,这是他给徒弟们讲解医术时让人做的,陈耀洲全部都保留着。

    他将木板上的纸铺平,用毛笔在上面画了个圈,道:“假设这是子宫,一般双胎是这样的。”

    他画了一个大圈,中间两个紧靠的小圈,又各自画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一般的双胎,有两个孕囊,也就是胎衣,他们虽然在一个人的肚子里,却各自生活。”

    他画的很形象,再结合前段时间他给大家看过的解剖图,所以大家都能听得懂,都点点头。

    然后他又画了一个圆圈,里面有一个小圆圈,然后两根弯曲的线。

    “但是这位产妇,怀的是这种,”他指指后一幅图,“两个孩子在同一个孕囊里,共用羊水,不分彼此,这种情况下,孩子的脐带就会比较容易缠绕,引起胎儿窒息,生的时候更是十分危险,两个孩子分不出先后,堵在了产道上出不来,一但发生子宫破裂,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说具体的名称,说了更加难解释的通,所以只能这么解释了。

    他说了这么多,孩子的父亲还是没有明白,他最想知道的是他的孩子到底有没有事,他的夫人现在又怎么样,所以焦急道:“卫神医,你跟我说这个,我听不懂啊,我的孩子到底有事没事啊?”

    卫昭一拍脑门,见到这种万中无一的病例,他尽忙着和这些大夫们交流了,忘了先安抚好患者家属了。

    他赶紧道:“你别急,孩子没事,你们真的太幸运了,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居然没事,产妇也没事,只要熬过了这几天,以后好好养着,完全没问题了。”

    那人一听,松了一口气扑通就跪下道:“卫神医,大恩大德黄某没齿难忘,今后若您有需要,尽管开口只要黄某做得到,必定不会推辞。”

    卫昭忙扶起他道:“治病救人是我的本分,不必如此。”

    他心想,怎么这时代的人都喜欢说这话,柱子娘当初说以后但凡差遣,定不推辞;知府大人说以后有困难,尽管找他,定不推辞;大勇小勇兄弟,郭老爹等等,都是但凡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定不推辞。

    唯一例外的两个,一个是洛岚,说大恩无以为报,所以她打算以身相许,这个恩报的,卫昭最满意,另一个是周简,直接就跟着自己做马仔,“鞍前马后”了。

    得到卫昭肯定回答的黄老爷哪里还能在这里呆得住,匆匆告了个罪就跑出去看自己的夫人儿子了。

    卫昭则继续和众大夫说起这个“单绒毛膜单羊膜囊双胎”,顺便跟他们讲了一下早产儿的护理。

    等他讲完这些,陈耀洲道:“这黄老爷命是真好啊!”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齐齐点头,可不是嘛,卫昭昨天回来,他夫人今天生,要再早一天,估计都没办法了。

    卫昭见此问道:“黄老爷很出名吗?”

    陈耀洲反问道:“你不知道黄老爷吗?”

    卫昭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

    陈耀洲赶紧道:“黄老爷本名黄富,人如其名,他可是咱们锣巷府的首富,名下经营了许多铺子,银楼,茶馆,布庄,粮食,他家都有涉及。”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他子嗣艰难,成婚多年,小妾纳了十几个,就是个个不会生孩子。”

    卫昭心道:这么多女人都不生孩子,问题肯定在他身上,不在那些女人身上,不过现在既然这个夫人给他生了儿子,看来问题也不在他身上啊?

    陈耀洲道:“黄老爷家几代单传,他又有这么大一片家业,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无子,于是他就去寺庙里烧香求佛,还添了五万两的香油钱,说来也怪,没多久他夫人竟然就有孕了。”

    五万两!!乖乖,当初知府大人给了我一万两,我都觉得是巨款!卫昭心道。

    他还暗搓搓的怀疑过,梁知府是不是大贪官呢!

    没想到人家黄老爷才是真正的“壕无人性”,捐个香油钱都是五万两!!

    一瞬间卫昭觉得,他真的好穷,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你看,他求子得子,还一次得了两个,可不是命好吗?”马大夫在一旁感慨道。

    这世界就是这样,有的人似乎求财得财,求子得子,看起来顺风顺水,集大运于一身,但是他这“顺风顺水”背后的付出,一般人都选择性的忽略了。

    就拿黄老爷来说,他的财富且不论,就说这“求子得子”,是他先付出了五万两银子以后得来的,这五万两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毕生不可得的,能舍得出去的人,又有几人?

    再说这孩子的出生,如此凶险,如果没有卫昭在,很可能就是“一尸三命”的下场,这并不是顺风顺水的事。

    危险才刚刚过去,就已经让人们忘了它原本有多么可怕。

    卫昭摇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去给孩子做治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