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恒,生辰快乐。”

    宋翼遥抢先一步笑道。心底那股隐约的预感让她越发不安。

    可李瑾今天注定是不会顺她的意了。

    他转过身,笑意温暖:“多谢先生,先生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回忆起第一次见面,宋翼遥面上多了几分感慨:

    “当然,桃花镇上那家水墨轩,你把人家那的笔墨纸砚贬的一文不值。还差点砸了人家的店。”

    如今的李瑾瞧着温文尔雅,举止有度。其实当年是个贪玩固执又调皮的孩子本性,没少惹事闹事让李夫人同李员外操心。还是遇到宋翼遥后,才开始好好读书。

    本来已经准备好煽情的李瑾被宋翼遥一句话打回原形。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年少不知事的时候。

    “那是因为他们拿假货糊弄人。骗了我不少同窗。”他低声辩解了一句,接着说道:

    “不过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那次。我就知道先生不记得了。就在先生来桃花镇之前,那年的乞巧节。先生好好想想!”

    去桃花镇之前的乞巧节,她是冬天才去的桃花镇。那年宋逸说她撞到了脑子,她却隐约记得自己是生了场大病。无论是因为什么,之前的记忆她都不记得了。

    宋翼遥苦笑了一声,没有辩解。

    说不失落都是骗人的,不过今天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李瑾再次扬起笑:“先生记不得了,我便讲给先生听。先生陪我走走吧。”

    那年乞巧节,是李瑾印象中最热闹的一届,那次,几个十五六的少年意气飞扬。相约到了皇城。

    皇城的乞巧节热闹非凡,大户人家出行的车马如龙,带起阵阵香风。人潮拥挤,提灯的姑娘少年三三两两结伴,小贩早早准备好了各色花灯蜡烛,就在河边贩卖。

    景河上,早就一盏盏飘满了花灯。他们也一人买了一盏,嬉闹要拿去放。

    按例放这些东西都要许个愿,有的许愿科举高中,有的许愿平平安安,有的许愿大富大贵。有的愿得一人,李瑾想不出什么愿望,随手就给扔河里了。转身准备找个空地等着这些磨唧的好友。

    可是就一个回头,他便瞧见了,桥上那位着一身洒金红衫,明媚如花的美人。

    世人皆说皇城出美人,他原是不信,可是现在,却有点想回去重新许一个愿。

    美人素手执笔,正在那盏花灯上写着什么,墨发随意散下几丝,被她轻轻别到了耳后,认真的样子温婉动人。只这一眼,敲动心弦。

    待写好了,她把毛笔随意交给一旁的人,避开了丫鬟接花灯的手,笑着拎起裙角,将那花灯送入了水。

    重重灯火下,她虔诚的垂眸,红唇轻动,似是许下了一个心愿。

    该怎么来描述一场一见钟情,只是恰好一个回头,便见到了牵挂一生之人。萦绕心头再难忘却。

    或许只是那时气氛很好,恰好她在。可也偏偏不是旁人,就是她在。

    李瑾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盏灯,跟着灯顺着河岸,在下游捞了起来,灯上娟秀的簪花小楷只写了两个字,悦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悦知。或许是她的名字?他再无闲逛玩闹的心情,一心陷入了猜测。

    “你捞我的灯做什么?”

    清丽的声音宛若黄鹂,带着好奇却并无恶意。听起来主人就在他身后。

    但被抓个现行的少年心虚紧张的涨红了脸。

    “你,凭什么说这是你的灯。”

    美人轻笑,丹红的指尖朝着满河花灯道:“满河的红红粉粉紫紫,只我这一盏是蓝色,我当然认得这是我的灯。”

    她好不容易才求来那人给她画盏花灯。他却偏偏要捉弄她,画了盏自己调出来的宝蓝幻紫荷花。

    不过配上了蜡烛的光,倒是流光溢彩。

    原来她的性格并不似外表那么安静,李瑾壮着胆子问道:“那你,你为什么过来?”

    下游大都是来捞灯,难道也是想找哪个心上人放下的花灯?

    “我过来,”

    少女拉长语调,狡黠的眼眸盯上了他手中的花灯,突然从他手上抢了过去,拿着冲他挥了挥,笑道:

    “也是要把它捞起来。谢啦~”

    这盏灯她可要留着,少女一个转身,好像瞧见了什么人,紧张的背过手把灯藏在了身后。

    她僵硬的后退到了李瑾身旁。

    “能帮我个忙么?帮我把这花灯带回去,我明天再找你去取。你住哪里?”

    “我住在常顺客栈,明天你若是来,我便在客栈大堂等你。”李瑾接过花灯,忍住心头的雀跃,约定道。

    第二天,李瑾拿着花灯在客栈大堂里等了整整一天,可是该来的人却迟迟没有来。

    半年后,桃花镇上水墨轩,故意去闹事的李瑾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她。

    可是她却好像忘了那次见面,只笑着劝他莫生气。

    后来,她成了他们学堂中的夫子。听说年纪轻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李瑾便故意闹着要请她当自己的先生。

    发愤图强,没日没夜的写字背书,不过是为了她闲聊时那句,你若为官,是百姓之福。

    先生教他那么认真,怎能辜负。

    “当初先生你爽约了,花灯我还留着,后来再见,我便一直在想,这是缘分。是冥冥之中上苍注定,我们总会相遇。翼遥,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

    李瑾终于说出了心头的话,忐忑的等着回答。

    宋翼遥没想到曾经他们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渊源,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安恒,抱歉。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子和朋友。”

    她拒绝过很多人,却第一次用词如此小心斟酌。因为李瑾真的是她看的很重的朋友。

    李瑾连忙打断她的话,不敢让她再说下去,心里隐隐作痛。

    “是我之前太胆小了,翼遥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安恒,这不是机会的问题。谢谢你喜欢我。”

    宋翼遥再次给了他否定的答案。如果是之前,或许宋翼遥还会犹豫,可是现在她真的明白了什么是喜欢。明白了心系一人的滋味。就更清楚自己的心了。

    这么多年,李瑾早就明白了她的脾气。平日虽然随和,但有些底线却很坚决。也正是因为知道她的决绝。才迟迟没有告白。不过如今最难的一步已经踏出来了,他轻呼了一口气:“那我们以后是朋友么?”

    宋翼遥笑了,把手中的礼物送出去。

    “当然。生辰愉快。”

    回了宋府之后,宋翼遥瞧见道华真人还在院中坐着,走过去问道:“师父为何还不睡?”

    道华真人慢慢闭上了眼睛,声音沉稳的提点道:“你观天象。”

    帝星光芒微弱,另有一颗近帝之星却光芒大作。瞧方向,是北方。

    她正想再问下去,道华真人却突然道:

    “你前些日子拜托我的事,不如就趁今日顺便。把小侯爷请过来吧。还有那只厄兽。”

    “好,那师父稍等!”

    熟门熟路的翻墙而过,侯爷府巡守的下人习惯的同他打了声招呼。

    宋翼遥本想着让下人叫醒他,却看见房间内,还燃着灯。

    窗户上影影绰绰映着他的影子,应该是在看书。

    宋翼遥放轻脚步,可还没到门边,就听见脑海中传来一句话:

    “来做什么,鬼鬼祟祟!”

    她被吓得一惊,推开了门,被门槛扳到,惊慌失措之间,鼻翼传来一股熟悉的清香。

    “冒失!”

    待她站好,唐景若松开了自己的手,再次给她下了评语。

    宋翼遥努力忍住心中的悸动,反驳道:

    “你!是你故意吓我!”

    气呼呼的样子倒是可爱,唐景若轻笑一声:“来做什么?”

    “我师父要见你。”宋翼遥拉起他的袖子,就要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拐了回来:“红团呢?师父也要见它。”

    唐景若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奇怪道:

    “刚刚还在桌子上玩铃铛。”

    宋翼遥顿时了然,轻手轻脚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想要看看红团藏到了哪儿。

    床底下,红团团成了一个黑球瑟瑟发抖,它才不要去见那个专克妖邪的女道呢!简直太可怕了!

    找到了,宋翼遥借着烛火看到了床底下那团发抖的球,故意吓唬它道:

    “红团,你是自己出来,还是说,我让师父过来?提醒你一句,我师父的脾气可不大好,若是你让我师父等的太久了,那我可就不知道,”

    话未说话,一团球就冲进了宋翼遥怀里。

    嗷呜嗷呜的喊道:“我去我去!别让师父她老人家等急了!”

    道华真人的名号,唐景若几乎是从小听到大。

    这四个字在皇城世家权贵的圈子里,差不多相当于半个真神仙。

    据说她年岁不详,容貌不老,性格奇怪,随心而欲,可观天象,收鬼怪。腾云乘鹤而去亦不是难事。一眼便可看出人的善恶罪孽功德。

    只不过云游四海,有的人寻觅几年,也难见其一面。

    两人再次翻墙而过,顺便都在心里思考了一下是否要打个门出来。

    道华真人还在院子里坐着,见两人来了,露出了一个如春风般温暖的笑。

    就知道她乖徒儿的红鸾星动,还是会映在他身上。兜兜转转停停,该来的总会来。

    “见过道华真人!”

    “不必多礼,遥儿之前对我说了。坐下吧,我帮你算上一算。”

    道华真人示意唐景若坐下,手中抱过红团,低头对红团道:“乖乖的行善除恶积德听我徒儿的话。要不然,你传承记忆里应该有上一只厄兽的下场吧?”

    红团耳朵打了个冷颤,传承中上一只厄兽的惨烈下场不断在它脑子里回放,这个女人!好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