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次行动以后,“靠江龙”对我更是高看了一眼。除了衣服换成了里外三新(全是新的)外,还特意给我做了一套细布棉花被褥。这在“靠江龙”的绺子里可是前所没有的。同时“靠江龙”除了睡觉以外,有事没事总是叫我呆在她的身边。张口“小当家”的,闭口“俺家小老爷们”。绺子几个做饭的妇女时常逗我说:“我看你俩就成家吧,当我们大当家的小女婿也挺好的。”

    时间长了绺子的一些人嫉妒起了我,尤其是那个黑巴溜秋的老四,底下的弟兄们都管他叫“四爷”。听别人说他从进绺子后,就成天围着大当家的**后面转,并托了好几次人想娶大当家的当老婆。大当家的说等以后日本人滚出了东北再说。为这事四爷好不愿意了,说日本人滚出东北得啥时候,这不是推托么?

    有一天,吃完晚饭后“靠江龙”叫我到她的窝棚里陪她唠了一会嗑。主要说的都是武术方面的事。出来的时候,四爷喝得醉马喧天(舞舞咋咋)地拦住我说:“舵爷你行啊,来了就吃香。不过我告诉你,你可别得嗦大劲了!”

    “四爷,你这是啥意思?”

    “你小子别装糊涂,四爷的眼睛里可不揉沙子,惹急了别说我和你翻脸!”

    第二天早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靠江龙”,“靠江龙”找到四爷,当面给他好顿骂。从这以后在我的身上接二连三地生了怪事。

    九堡十八哨的山顶上有一块大石头,上面是平面。每天早上我都登着石头茬到顶上打一阵子拳。在“靠江龙”骂了四爷的第三天早上,在我登石头的时候,一块探出的石茬突然松动,把我摔到了石头下。幸亏下面都是松软的树叶子,要不然非摔我个鼻青脸肿不可。

    这件事过去以后,有一天我得了感冒。“靠江龙”到山下去办事,临走的时候告诉伙房给我熬一碗姜汤。做饭的胡大婶送来后,我喝完不大一会儿,这肚子就绞着劲地疼。这稀拉得没完没了,拉得我蹲在树林子里都起不来了。晚上“靠江龙”回来后,看我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样子,问我这是咋整的。我把经过一学,“靠江龙”找到胡大婶问她这姜汤是咋熬的。

    “这汤没啥毛病呀?”

    “熬汤的时候伙房有人来过吗?”

    “就‘缺耳朵’(姜六子)来过。他掀开锅盖看看,问这是给谁熬的姜汤,我说是给舵爷熬的。除此以外没别的人进来过。”

    “靠江龙”又找到姜六子问他咋回事。

    姜六子说:“我哪知道?”

    “靠江龙”急眼了,拔出手枪顶上火:“你小子别跟我装糊涂,我知道你对舵爷记仇了。”

    “大当家的这你可真冤枉我了,再有仇我也不敢害舵爷呀!我从伙房出来时碰到四爷,四爷问我伙房煮啥呢,热气腾腾的。我说给舵爷熬姜汤呢。他让我跟他进了窝棚,从被窝底下拿出一包药,倒出点叫我放在姜汤里。我说:“四爷呀,这可了不得,害死了舵爷当家的还不得毙了我?”他说:“没事,我能害死他吗,给他点巴豆(泻药)叫他遭点罪出出这口恶气就行了。’于是我就趁胡大婶上外头的功夫把药放到了汤里。”

    “靠江龙”一听气得火冒三丈。本想骂四爷一通,可是考虑到四爷是她的得力干将,同时过分地得罪他怕惹起其他哥仨的不满,也就忍下了这口气。不过“靠江龙”想了一招,想以此来断绝四爷的念头。也就是这招逼得我逃出了“靠江龙”的绺子。

    那是我拉肚子的第二天傍晚,肚子疼的劲缓了过来。我坐在地窨子的小炕上和老刘唠着闲嗑。

    做饭的胡大婶笑嘻嘻地走过来对我说:“恭喜啦,舵爷!”

    “大婶,我能有什么喜呀?”

    “什么喜?这可是大喜,有人托我来给你保媒。”

    “大婶你可真会说笑话,在这地方谁能嫁我呀!”

    “这你可说错啦,真就有人要嫁给你。”

    “谁呀?”

    老刘在一旁搭茬说:“我可知道。”

    大婶问:“你说谁?”

    “大当家的。”

    “别说,你这小子还真有眼力。”

    “你们俩是不是闲的,这玩笑可开不得!”

    “大当家的对你一往情深,一瞅你那眼中脉脉含情,谁看不出来呀?就你这个傻蛋不觉警!”老刘说。

    “我也早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不敢说。刚才大当家的叫我,说有事叫我办,我到了她那屋以后,她说:‘大婶,你看‘舵爷’那人怎么样?’我说:‘那小伙子没说的,有文化,会武艺,长得精神,心眼够用。’她说:‘我想嫁给他,把大当家的位子让给他,省得四爷老掂记我,闹得弟兄们不和气,你看行不?’我说:‘行,太行啦,你们俩人品相当,所差的就是你的岁数比他大了点,除此之外哪样都配得上他。’她说:‘就差这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他,一会儿你去问问他,如果他同意,近两天选个好日子,咱就把事办了。’”

    听完这番话我可真傻眼了,这心里七上八下地拿不定主意。

    按理说,这“靠江龙”确实是个女中豪杰,人长得漂亮,又侠肝义胆,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女人。但是她那杀人不眨眼的劲也的确叫人胆寒,再说她的年龄比我大得不是一点,而是十四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这大十四岁得赛祖母了。同时“靠江龙”这伙胡子又没有什么目标,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性,就那么几条规定也不好好执行,这样的队伍根本就成不了气候,因此这门亲事我根本就不能答应。

    不答应吧,“靠江龙”翻脸不认人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有一次,她娘家的一个远房侄子说话戗了她几句,她抬手一枪就把她侄子的腿打断了。这事我要拨了她的面子,她不能毙了我,起码也得看不上我。一旦失去了她的袒护,四爷、姜六子这些人肯定得算计我。

    胡大婶看我半天没吱声,问我:“咋地舵爷,挺为难啊?”

    “大婶,大当家的能看上我,那是我的福份。不过这婚姻大事,我总得和家里人说一声吧?”

    “按理说倒应该这样,不过咱这不是在住家是在绺子上,那些说道就别要了。你说个痛快话,行是不行,我好回大当家的话。不过舵爷,我看你这个人挺好,我告诉你句实在话,咱大当家的在这一带说一不二,没人敢驳她的面子。你要是驳了她的面子,我看恐怕没好果子吃!”

    “大婶,你这说哪儿去了,我怎么能驳大当家的面子呢?这事我答应了!”

    胡大婶听我这么一说,乐呵呵地走出屋回“靠江龙”的话去了。

    胡大婶走以后,我可犯了愁。

    我问老刘:“老刘,你的岁数比我大,我管你叫大哥。你说这事怎么办?”

    “还咋办啥,你不是答应人家了吗?”

    “你说我敢不答应吗?”

    “那倒是。”

    “咱哥俩可是患难兄弟,你跟我说句实在话。”

    他点着旱烟袋,沉思了一下说:“按理说这大当家的倒是个难得的女人,不过她的岁数比你太大了点,说句不好听的话,赶上你妈了。再说他们这么瞎折腾,早晚没有好下场。”

    “那倒是,自古以来胡子哪有好下场的,这事要是叫我阿玛知道还不得气死啊!”

    “我说句实在话,你不能娶她。”

    “咱俩想一块去啦,不过不娶她怎么办?”

    “咱俩跑他娘的吧,这地方我也呆够了,这帮人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那好,咱俩明天晚上就跑。”

    第二天早上“靠江龙”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看我,这事倒也不奇怪。她虽然是个寡妇,但并不**。别看平日里对我“小当家的”“小老爷们”地叫着,那只不过是闹笑话而已。这事挑开了,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她不来倒挺好,给老刘和我俩准备晚上逃跑创造了条件。我俩收拾好随身带的东西后,我又抽空写了一封信留在褥子底下。信的大致意思是:大姐,实在对不起。因家中二老无人照顾,实难从命。大姐对我恩重如山,小弟永生难忘。待日后再报答,请大姐保重。另外,切勿乱杀无辜,以免激起民愤!

    当天晚上半夜时分,我和老刘偷偷地跑出了九堡十八哨。为了防备胡子们的追赶,我们走远道,穿山沟,朝半拉山而去。

    半拉山距离野猪沟五十余里,和榆树的大坡镇、舒兰的法特镇成三角形隔江相望。这半拉山屯是个富裕的地方,满洲国的时候,居住着很多有钱的大户人家。他们有自己的武装,而且又联合起来防备胡子,因此胡子们不敢到这一地区来骚扰。我俩朝半拉山走也是这个目的。

    清晨时分我们到了江边,江中雾气腾腾。平静的江面上微波荡漾。二三十斤重的大草根鱼不时蹦出水面,溅起的浪花足有一丈多高。到这个时候“靠江龙”的人没有追赶过来,我俩才放心了。

    在江面的雾气中,只见隐隐约约有一条小船出现。仔细一看,好像有一个老渔民在江中起网。

    我急忙扯着嗓子喊道:“老大爷,请您把船摆过来,我们有事求您!”

    老渔民听到我喊声后,老远看了我俩一会儿,才把船慢慢地划到岸边。船一靠岸,这个被江风吹得漆黑脸庞的老人问道:“你们二位喊我什么事?”

    “大爷,求您把我们摆过去,我们给您两元钱。”

    老人家咧开嘴笑了:“唉哟,我还真有命,昨天晚上做梦梦到打到了两条大红鲤鱼,没想到应到这了。按理说我这打鱼的船不摆渡,不过看你们俩挺急的,就破这个例吧!”

    上船后,老人家说:“我抽袋烟再走。”

    “大爷,我们有急事,您麻溜点行不?”

    他瞅了我俩说:“看样子你们是买卖人吧?行,我就不抽了。”

    说着拿起了桨,把船划离了江沿。船一离岸,我俩这心才真正落了底。

    过了江,我和老刘这对患难与共的兄弟就要分手了。回想这一路的奔波,不禁感慨万千,我俩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大哥,别哭了,咱俩不管咋地,就算到家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俩都各自保重吧!”我说。

    “兄弟,你看大哥这个人咋样?”

    “大哥为人处事没说的。”

    “咱俩结拜成兄弟怎么样?”

    “好啊,我早就有这个心了!”

    于是我俩撮土为香,结拜为兄弟,然后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