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丽珠并未因宁立言的表态而高兴,相反倒是动了真火。她向宁立言说出真相是因为确实把他当成亲人并非拉他下水,发现事与愿违乃至因此让宁立言陷入危险自然忍不住发脾气。



    哪怕宁立言说的天花乱坠宋丽珠也不肯相信,坚决不许他拿冀东金库里的法币帮自己过关,甚至表示宁立言要是真这样干就是逼自己去死。他认自己这个嫂子,就让宁立德和那位大人物的侄女顺利结婚,否则大家就一拍两散,自己扔下孩子走人,今后谁也不认识谁。



    宁立言两世为人,都和宋丽珠打过交道。以往他犯浑任性,对宋丽珠言语间多有不敬乃至辱骂,对方依旧笑脸相迎从不曾说过一句硬话。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翻脸,态度坚决毫无缓和余地,饶是宁立言巧舌如簧却也没有半点作用。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宁立言把一份报纸放在宋丽珠面前,宋丽珠看看他,语气依旧充满警惕:“老三,我可告诉你,别的事嫂子都能跟你商量,这件事不能打马虎眼!不管报纸上登什么消息,都不许你再提钱的事。”



    “别急么。嫂子先看看报纸再说。”



    这是一份名为《胡言报》的报纸,宋丽珠在天津住的年头不少也没少看报,却不记得有这么一份报刊存在。而在报纸头版头条位置则刊载着巨幅标题:千万储备券流入津门,福兮?祸兮!



    要知宋丽珠虽然是唱戏的出身,可是自从跟了宁立德就开始随着他学习金融知识以及工厂管理。早在宁立德和杨敏离婚前,她就是宁立德事业上的得力助手,而非以色侍人的妾妇,对于经济并非一无所知。



    报纸的内容只看了一小半,她的脸色就变了,把报纸往桌上一丢,抬头看着宁立言:“老三,这上面说的事是真的?而且你事先还知道他要登出来?”



    “这个我不能告诉嫂子,这是秘密。”



    “你还笑得出来!”宋丽珠显然是动了真气,侧头对杨敏道:“敏姐,这事我没法管你得说话。他这是在犯浑呢。”



    宁立言微笑道:“怎么?冀东银行倒台不是一件好事?丽珠嫂子难道不想看到这个结果?”



    “我当然希望它倒台,但前提是不能牵连到你。这是多大的篓子你心里没数?一旦闹大了,日本人肯定饶不了你!你还笑?赶紧出门啊,把你手下的人都散出去,把胡言报都买下来,别让它们落到外人手里!这报纸我都没听说过,肯定是个小报印不了几张,这事应该不难办。再去请各大报的主编吃饭派红包,让他们管住手下,把这件事压下去。再不行就在报纸上辟谣,说胡言报是在造谣污蔑。对了,巧珍不就在办报么?咱们自己家有报纸这时候就得用上,在新女性上发文章安定人心。再找个大律师跟胡言报打官司,告到它关门大吉……你怎么还乐啊,赶紧的动弹啊,现在不是犯懒的时候!敏姐你也是,你倒是说说他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还陪着他胡闹!还有乔小姐你也是,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杨敏见她着急上火的样子反倒是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坦,微笑着说道:“丽珠嫂子别急,这事既然是老三自己决定的,肯定有他的道理。我相信老三不是个浑人,不会胡闹。”



    宋丽珠再看其他几个女孩,除了武云珠一脸莫名其妙之外,其他人都是满面笑容神情淡定心里略微安定了几分,但随后又一摇头:“他说破天这也是要命的事,用不了多会就得有电话过来,你们得做点防范。”



    她话音没落,宁家的电话果然叮铃作响,汤巧珍快步跑过去拿起话机,支应两句就朝宁立言说道:“是冀东银行打来的,让三哥赶紧去一趟,说是紧急会议。我这就吩咐老谢备车。”



    杨敏这时候已经把煎蛋、火腿用面包片裹好,宁立言刚站起来,就把食物递到他手中:“我就知道你这顿早饭吃不肃静,给你预备着呢。这会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路上先吃饱了再说。”



    等到宁立言离开房间,宋丽珠便知事不可为,只好长叹一声,第一次拿出大嫂的派头主动数落起房间里这几个女孩。“敏姐,我向来尊敬你,可是这回我得数落你几句。我知道你宠着老三,也知道你们几个都爱他,可是也不能由着他的脾气来。没听过那句话么?严是爱宽是害。男人就像是孩子根本不知道轻重,不能让他们随便折腾,该管就得管,最后还是得咱们女人拿主意才对。我得教你们点收拾男人的办法,要不然他早晚得上房揭瓦!”



    几个女孩虽然没说话但个个都挪动身子往宋丽珠面前凑,只有乔雪不动地方,害发出了一声冷哼。可她的身体和其他女孩一样,都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一动不动。



    冀东银行内。



    池墨轩、金鸿飞、宁立言以及日本人黑生全都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很是阴沉,金鸿飞更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指着面前的胡言报怒喝道:“这是泄密!按照军法是要杀头的!到底是谁胆大包天,把这么机密的情报泄露出去,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池墨轩阴恻恻地说道:“金董别急么,拍桌子可解决不了问题。这个泄密人当然要查,可是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消除影响,被被它坏了咱们的大事。胡言报是一份小报影响有限,应该不难对付吧?”



    他看向宁立言,宁立言点头道:“没问题,我这就让手下把这家报馆负责人抓起来,然后再安排人烧他的报馆。”



    金鸿飞怒道:“那不是越描越黑?这么一闹,原本不信的也信了。”



    “看你这话说的,从北洋那时候对付报人就这几招,不让我这样干,还有什么办法?要不然学学南京那位,直接用冲锋枪把人打死?”



    “你少来这套!”金鸿飞破天荒地主动向宁立言发难:“别以为我不知道,胡言报和你小老婆的新女性是邻居,两边走动的很频繁!”



    “那又怎么样呢?办报纸的互相来往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们跟咱不一样,不用防范同行。金董这么急赤白脸的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这次的泄密事件和我的人有关?”



    说到最后一句宁立言忽然露出一丝冷笑,这笑容比方才那阴森脸色更为可怕,让金鸿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他还是一拍桌子:



    “你少吓唬我!我不怕你!我告诉你,我全部身家都押在储备券上,如果冀东完了我就得跳楼!怎么都是个死,我现在谁也不怕!没错,我就是怀疑你的人泄密!知道这件事的就咱们几个,你是什么人在座的谁不知道,遇到女人嘴就没把门的,肯定是从你这把消息透露出去的!”



    “金董说得这么肯定,想必有充分的证据了?拿出来让大家看看,也好让我死个心服口服不是?”宁立言依旧不急不恼,可是说话的语气越发冰冷,眼神也变得锐利如锋。端着茶杯却不喝水,反倒是攥紧了把手。



    一边的黑生英吉这时候忽然开口:“请原谅我打断一下,现在的情况确实危急,但也没到不能维持的地步。但是如果大家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我们就真的危险了。”



    别看他在银行职务不高平日又少言寡语,但既然是佐藤秀忠推荐来的又是日本人,在银行地位就等同于钦差,谁也不敢小看他。这时听他发话,谁都没继续争吵。池墨轩一副礼贤下士模样问道:“黑生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我只是个办事人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是区区一份报纸就让我们自乱阵脚,这也未免太奇怪了。我们知道他说得是真的,市民却不知道。凭什么他说什么大家就一定会相信?据我所知,这份报纸的发行量并不高,只要我们在其他报纸上辟谣……”



    宁立言注意到金鸿飞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从方才的气急败坏渐渐变得面如死灰,显然黑生的话触及了他某处死穴,让他魂飞魄散。



    池墨轩露出一丝微笑:“黑生先生所言极是。这一点我其实早已经想到了,在发现这份报纸之后,已经命令得力手下四处搜集胡言报,把所有的报纸都买下来。”



    他不通经济但善于权术能做出这种反应并不稀奇,此时故意做出胸有成竹模样,有意在日本人面前炫耀一下才干,以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失。就在这时候,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满头大汗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秘书长……不行,胡言报太多了,我们买不过来!”



    池墨轩的脸色瞬间一变,笑容全被惊怒所取代:“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什么叫买不过来?总共不过是百来份的小报,有什么买不过来的?”



    “不……不是百来份,太多了。所有报童的报兜子里都是胡言报,而且价钱格外便宜,现在已经散的哪都是,我们买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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