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利顺德饭店总统套房内。



    百合子躺在外间屋,面红耳赤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她已经不止一次经过这种场面,可依旧没法做到淡然处之。那只名为老三的猴子,也被里面的动静吵醒了,吱吱怪叫,朝着卧室张牙舞爪表达不满。



    在小高村事件里,宫岛算是给宁立言帮了大忙。作为报答,宁立言自然少不了灯前枕上几番效力,又陪着她说笑玩牌,哄她高兴。



    按说宫岛是见过世面的女人,男人讨好女人的手段她经多见广,根本打动不了她的心肠。加上她遭遇坎坷性格偏激,有时男人越殷勤她反倒越反感,会用冷酷的态度回应对方的好意,寻常手段在她身上不起作用。



    可是宁立言靠着前世记忆对她这些毛病了如指掌也知道怎么对付,因此把她摆布得团团转,不惜为了他承担风险,百合子空自焦急毫无办法。这次宁立言狠狠敲了高从善一记竹杠,随后又把他介绍给宫岛,让他向宫岛借高利贷。宫岛则趁机把金船失踪的三名舞女硬栽到高从善头上,在原有基础上额外勒索大洋一万两千元作为三名“遇害特工”的抚恤金。



    这前后两记竹杠让宫岛发了笔小财,可是在百合子看来,比起宫岛所冒的风险来说,这点收益连九牛一毛都不算。偏偏宫岛就为这个高兴的不得了,让百合子难以理解。从卧室里不时能传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随后又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可是很快又变成喝骂。



    百合子以手扶额,知道这是宫岛又在发脾气,心里期待着两人最好大吵一架分道扬镳,这样对宫岛来说或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席梦思床上,宫岛的眼神从迷离变得冷厉,目光好象是刺刀,在宁立言身上捅戳。语气也逐渐变得冰冷:



    “你什么意思?打刚才就变着法的想把我轰走,到底是为什么?我留在这碍着你和陈梦寒相好了?还是你玩腻了,想把我一脚踢开!有话说痛快的,别跟我这绕脖子。”



    “你这还让不让人说话?我好心好意你怎么倒急了?这眼看要入冬,没几天就要过年,怎么着也得四处拜访走动人情。别的不说,北平的土肥原乃是你的顶头上司,是不是该去看看他?虽说平津不过二百四十里地,本地面有的东西北平还真未必见得着。拿点过去也是个心意。他夺走你的产业是不对,可谁让他是上司呢?你发脾气发了那么久,也该消火了。总和自己的上司闹得不可开交,就不是个做下属的模样。去送个礼,让他知道你的心思,也好给你安排差事。再说你这次坏了华北派遣军和甘粕正彦的好事,两边算是结下冤仇。虽说他们眼下没做什么,可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最好请土肥原长官出面,为你们两下做个调停,这样以后再做工作也方便不是?我这哪句不是好话,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我就这脾气,改不了了!再说我眼里不揉沙子,你那点小心眼瞒不了我。你这是变着法的撵我!不管土肥原给我安排什么差事,我都不可能留在利顺德。以我和甘粕的过节,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暂时离开天津回日本,你也是这个意思对不对?”



    “就算是这个意思也是为了你好。甘粕正彦就是个混蛋,杀了袁彰武只怕不会善罢甘休。这几天他既不找我也不找你,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利顺德倒是安全,可是眼看就过年了。到时候你是不是得出门去拜望本地的亲戚?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万一他起了歹心……”



    “我的手枪不是吃素的,不用你操心。再说我现在要走了,还怎么发财啊?过了年冀东银行就该去炒金银,这时候我能走么?”



    这几天时间里宫岛和宁立言都从日本的政府机关搞到一条秘密情报,日本政府不但批准了内藤的经济战略,还准备把经济战当成一场战争进行。国内准备了一大笔资金,准备借冀东的名义投入市场,一方面是要借打击法币摧毁国民政府经济,另一方面也是准备捞一笔贵金属回国。



    宫岛没了烟土的进项,就想借着这个机会从贵金属市场里捞一笔,对于这份心思也不隐瞒。



    宁立言道:“这一点不用担心,你在与不在都不影响发财。这个市场不需要你露面,我会派人当代理人,到时候把你的盈利连同账目一块奉上,保证分毫不差。再说我也有事要拜托你,我不想让小荷再回冀东,你把她带出天津,从日本换船去英国,就当帮我的忙。”



    池小荷这几天心情低落,原因则是因为付觉生。宁立言本意是让池墨轩把付觉生带来,设法安排他和池小荷一起走。可是池墨轩并没有带来人,只带来一份签有付觉生姓名的离婚协议书。



    上面的条款约定夫妻二人的财产平均分割今后各自嫁娶概不得干涉,看到上面的签名以及血红指印时,池小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



    随后的日子虽然也和众人说笑,可是那份憔悴与难过却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不管她嘴巴怎么硬,对付觉生的感情都没法作假,这个打击于她而言也堪称致命。这几天都是陈梦寒陪着她,防备她发生意外。



    宫岛平日和池小荷关系最好,宁立言这时提出这个要求也不算过分。可是宫岛并不买账。



    “要是小荷妹子想走,不用你说我也要帮她。可是为什么非得现在走?为什么又非得从日本出发?从天津一样可以去英国。”



    池小荷对宫岛没有完全交底,她是蓝衣社成员这件事肯定不能说出去,因此宁立言没法对宫岛说出全部真相。这份离婚协议书之所以对池小荷触动那么大,除了付觉生的原因之外,也有蓝衣社的因素。



    力行的人不管结婚还是离婚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付觉生的离婚协议书显然是得到了上级同意才能签发,也就是说蓝衣社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勒令池小荷放弃这段婚姻。



    至于这个原因是什么也不难猜,蓝衣社想往宁立言身边安插个耳目一直没有合适机会,池小荷这件事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至于池小荷和宁立言是否真是情投意合他们压根不在乎,只需要池小荷继续牺牲。



    有这层考量蓝衣社肯定会对池小荷有监视,从天津出发很难躲开他们的耳目,只有先到日本才能避开蓝衣社追查。不过这些话没法对宫岛说,只好想别的理由。



    宁立言叹口气:“过年的时候她总要去冀东应酬,之前没离婚的时候已经是那个样子,现在没了婚姻约束那帮人就更肆无忌惮。所以必须趁现在走。我希望小荷能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彻底告别过去的岁月,最好不要被人找到。绕路日本算是最好的方法。”



    “那也不用非得现在走,我可以保护她。让她跟百合子一样,先当我的老婆,过年的时候陪着我,看谁敢从我手里抢人!”



    宁立言也有点上火:“你这是铁了心的不走?我警告你日本人的容忍也不是无限度的,小高村的事土肥原已经很不高兴,如果再加上冀东储备银行,非杀你个二罪归一不可。你要是非得留下,我就什么都不做,你一分钱挣不着。”



    “干嘛?关心我?怕我死?”



    宫岛忽然笑了,随后摸索出火柴点燃一支香烟,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烟头忽明忽暗。她的笑声越来越大,边笑边用拳头捶打着床垫。



    宁立言闷声闷气说道:“你干嘛?发疯啊?”



    “发疯又怎么样?我高兴!你刚知道我是疯子?”



    过了好一阵子宫岛才停住笑,用手抓着宁立言的手:“实话告诉你吧,我走不了。不是不给你面子,而是上级有任务,要求我必须留在天津。”



    宁立言恪守着自己的本分,从不问宫岛的工作内容,这次也不例外,只是问道:“你这几天没出门,怎么知道的有命令?”



    “我出不去,难道命令就进不来?这里的茶房虽然都是青帮弟子,可终究也是要吃饭的,有人送钱不可能不收。何况只是让他们送一封普通书信,就更没有理由拒绝。那封信是密码写的,土肥原阁下的亲笔。”



    宁立言没说话,宫岛说得是对的,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的铜墙铁壁。纵然自己能保证利顺德的工作人员不是日本特务,也没法阻止他们和日本特务接触或是带什么东西进来。



    他哼了一声:“要是那样就当我没说。”



    “怎么?还真生气了?小气。别以为我不懂好歹,我知道你赶我走是为我好,刚才是故意逗你玩的。算你有点良心,如果拼命把我留下,再让我处处顶在前头才是狼心狗肺呢。你对我有情,我对你就得有义,你知不知道土肥原下的什么命令?”



    “这个不是我该知道的事。”



    “你不想听我也得告诉你,这事跟你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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