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唐珞伊的试探此时还没有结束,盘问她的乃是几个绿林里素以狡猾闻名的女匪。这些人的文化水平不高可是江湖经验丰富,在行走江湖的岁月里不知骗过多少自诩才学过人的的文人学子。



    在她们看来唐珞伊充其量也就是个大城市的名门闺秀,在学问上自己万万比不上,可是在社会经验方面一个这么个娇小姐如何能与跑江湖的女人相比?对付她必然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几个女人围着唐珞伊先是不停地夸奖,称赞她的美貌气质,随后又为她鸣不平。表示宁立言做事不地道,都已经在老家拜过堂又去祖坟磕过头,为何回了天津居然不给个名分,还让乔雪在那作威作福?不管从哪方面看,也该是唐珞伊做大房。



    用这种言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随后就开始旁敲侧击询问从青县到沧县这一路上的事以及沧县事变始末。唐珞伊开始的时候表现很抗拒,后来也像是被她们的这种亲近态度所迷惑,把几个人当成了知己有什么说什么。



    向她们介绍沧县的凶险自己面临的危机,以及宁立言和玉兰花当着自己面就敢眉来眼去乃至竟私通的经过。她的描述和宁立言的口供相结合,从大方向到细节都非常完善,看不出任何破绽。



    当藏在暗室里的秘密书记员把唐珞伊的话交给小日向时,后者必须承认,自己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把柄。依据小日向的看法,沧县事件理应和宁立言无关。至少在现阶段也找不到他和红帽子勾结的证据。



    可即使如此,小日向也不能现在就放走宁立言。这次他从通州赶回天津的最大原因,就是奉命要“处理”宁立言,把这个麻烦解决。而下命令的则是满铁公司以及热河驻屯军司令部。



    藤田正信因为牵扯到刘黑七事件麻烦缠身,目前已经被停止了工作,很快将被遣送回国接受下一步审讯。热河驻屯军颜面大失,自然要找宁立言麻烦。



    满铁公司因为沧县事件受了很大损失,必须找个人承担责任。再者混混大闹日租界的事也让满铁公司大为光火,乃至对于普安协会也产生了强烈不满。



    自幼把福岛安正视为偶像乃至因此在成年后走上浪人道路的小日向白朗,和藤田正信或是那些同文书院出身的帝国情报人员并不是一路人。他来华冒险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替日本效忠,而是想要建功立业,成就赫赫威名。



    在他心中始终揣着一个梦想:再塑浪人的辉煌。明治、大正两个时期,都诞生了足以称为传奇的浪人,昭和时代的浪人传奇理应是自己。凭借手上数万人马在河北占据几十个县城形成事实割据,给日本军方做代理人做一方霸主就是他最大的野心。



    兴亚挺进军、普安协会,都是实现这个野心的工具。从前清到现在,日本浪人由盛转衰,其中诞生过无数豪杰,可是谁也没能做到在中国割据,自己就要做这方面的第一人。



    老天对他不公,让他错过了一个乱世,清末民初群雄逐鹿的时代他只赶上了一个尾巴而且自身资源太少,未能施展拳脚。



    老天对他不薄,又让他恰好赶上另一个乱世,而这个乱世远比前一个更加凶险,乃是个真正意义的山河破碎率兽食人世界。自己手上也有了足够的本钱,正好可以大展拳脚有一番作为。



    可内藤以及他的官方合作者池上发一各自发来的措辞严厉电报差点打碎了他的美梦,满铁公司更是对他严肃批评。



    有人借着普安协会的名号大闹日租界,又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流血伤亡事件,乃至日租界陷入孤立状态与各方势力交恶,归根到底也是因为普安搜捕刘黑七而引起。作为普安协会的发起人和实际领导,他必须回来善后并且给出交待。



    普安协会本就是满铁以及关东军情报部门共同供养的一个情报机构,即使无所作为也好过胡作非为。一个情报机构把租界秩序搞得乌烟瘴气,乃是行业里的大忌,整个普安能否存在现在都在两可之间。



    虽然看上去普安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是小日向很清楚,普安和自己的挺进军是一回事,彼此互为倚靠缺一不可。没有这么个组织每月套取经费,自己的部队想要维持也非易事。



    那些土匪在关外逍遥惯了,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听从他人指挥。即便是葛神仙的面子,也只能让这帮人认可小日向的盟主身份,但盟主终究不是皇帝,不会随便小日向摆布。之所以跟着小日向进关,还是关内花花世界的吸引以及关外的险恶环境所导致。



    要想日后成就事业就不能放纵土匪抢劫,守着这些县城不许土匪放抢,就像是要求黄鼠狼不许偷鸡,要实现目的就得花大钱。内藤义雄在正金银行稍微一卡,小日向的日子就难过。满铁若是再关了普安,这几万人能否维持就在两可之间。



    热河军方给小日向透了消息,如果他能解决掉宁立言,军方将向他提供贷款。满铁的情行也差不多,大闹日租界的事必须有个交待,找个责任人出来承担罪名。



    这几日通过走访他已经大概摸清了事情轮廓,吉川命令刘黑七对杨敏实施绑架,藤田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帐就真的下了命令。事情失败,宁立言就要对刘黑七这帮人展开报复。明明是双方私人恩怨,可是宁立言还是拉上了普安垫背,把自己也牵连进来。



    至于刘黑七的红帽子身份小日向根本不相信。当初小日向进关就是藤田从中安排,等到普安成立之后自立门户与其分庭抗礼在租界内形成鼎足之势,彼此之间自然就算是抓破脸。



    可是不管怎样小日向对于藤田的才干和忠诚都不会怀疑,这个一心杀生报国的陆军丘八绝不会和红帽子有什么勾结,刘黑七的赤党身份肯定是宁立言栽赃陷害。



    他在绿林打滚多年经多见广类似手段看得多了,自己也曾经用过类似的办法铲除敌人,因此这些算计瞒不过他的手眼。



    差点被打回原形的小日向对于罪魁宁立言自然充满憎恨,况且又有军方以及满铁公司的指示。人就在他的控制之中,取宁立言性命易如反掌。即便他是英租界警务处官员,事后也是日本政府与英国政府纠缠,与自己无关。



    但是这个决定对于小日向来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下。他是个浪人,一个想要做一番大事业乃至成为昭和时代精神象征的浪人。服从命令不问是非,上级说什么自己就执行什么,那还算什么浪人?



    如果能抓住宁立言通共的把柄小日向倒是可以干净利落的杀人,不但对外界有交代对自己也有交待,毕竟对方在青县的时侯宁可活埋也不对自己下杀手,这件事如今在兴亚挺进军内部都传为美谈。



    这么一个和自己共生死的兄弟就因为军方或是满铁公司一道命令不教而诛,这不是一个浪人的作为。他不是个能被恩义这类道德准则所纠缠的人,人心换人心原则对他也不适用。可是成就浪人功业的野心是他毕生的追求也是事业,绝不能毁掉。



    听从命令杀人,等于自贬身价,把自己当成了工具。浪人绝不是工具,不能做那种事。再说这些绿林手下本就靠义气联合,自己这个做头领的带头不讲义气,队伍还怎么带?



    根据他在沧县的调查加上宁立言、唐珞伊的口供,只能证明这是个为了个人恩怨可以不顾一切的性情中人,有小聪明无大智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是个标准的江湖人格局。



    这种人对于高层而言可能用处有限,难逃一个不堪大任的评语,可是对于绿林人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弟兄。自己因为军方一道命令可以杀这样的好兄弟,明天就能杀其他任何一个部下。一旦自己的手下产生这种念头,数万大军用不了多久就会旗倒兵散。



    自己是浪人,不是个军人!因命令杀人这种事不能干!



    在卧室里思忖了良久,小日向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杀宁立言可以,必须有能向所有人交待的罪名,否则绝不能动手。



    当他再次出现在宁立言面前时,房间里的保镖和书记员都被赶了出去,他向宁立言面前凑了凑,态度很是诚恳。



    “三弟,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应该看得出来我问你这些事的目的。你也别怪我不讲义气,这次是你先坑了我也坑了咱们整个普安。你要说和刘黑七有仇,大可以给我派封电报,我安排人到天津干了他,再不然在外面打埋伏,怎么着都行。你不该打着咱普安的旗号大闹租界,拿咱的大业开玩笑。”



    宁立言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你这话我听不懂。我抓刘黑七是为大日本帝国出力,这还有错了?我这普安的情报总长打听到抗日分子的下落,难道还留着他?”



    “我承认,你这手玩的够漂亮。现在刘黑七是赤匪的证据已经报到官面,他想不是都不行了。可问题是其他人不是笨蛋,也不是看不出你这是栽赃陷害。再说你这样干就坑了藤田正信,他是土肥原的门生又是热河驻屯军的爱将,土肥原也是咱的靠山。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事不应当。”



    “藤田是谁的学生,谁又是普安的靠山我管不着,我只知道藤田包庇刘黑七又要害我,我总不能把头伸出去让他砍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刘黑七要动我的女人,我就得要他的命。我可以求老哥派人来办,可是结果如何可是难说的很,万一他没死,我以后就连睡觉都得睁一只眼睛,这是人过得日子么?我必须亲眼看着他死才能放心。刘黑七的红党身份,你说是我栽赃,我可不承认。这事连总领事都认了,谁敢说是栽赃陷害?谁敢替刘黑七喊冤?用普安的旗号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好,你想想看咱们普安每月领那么多津贴,可做成了什么事业?日本人不养闲人,若是迟迟拿不出东西,你跟上面怎么交待?我让租界的人看看,咱们普安有多少力量,又能办成什么大事,他们才肯心甘情愿地给钱。你急着回来,肯定是有人找你麻烦。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人找你麻烦说明你的事业做大了,这种事肯定避免不了。不遭人妒是庸才,要是没人找你麻烦,就说明你什么也没干成。我要是你肯定是毫好庆祝一番,不是被吓得魂飞魄散找自己人麻烦。这年月胆小不得将军做,前怕狼后怕虎,还怎么做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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