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歆与宁立言合作为廖伯安寻仇,手上最大的本钱就是眼前这个枪法精准的杀手聂川。



    宁立言在春节遇刺之后乔雪便发动了自己的人脉寻找杀手,没费多少力气就查到聂川的名字。当时天津黑白两道的力量都被发动起来,如果不是廖伯安提供庇护,聂川纵然三头六臂也难免人头落地。他的相关信息已然被宁立言掌握,彼此之间虽是初见却可以算得上老熟人。



    聂川曾经当过巡捕,因为表现出图得以被廖伯安准许进入警务培训班接受训练,以一手神枪名动为整个租界警队。由他创造的射击成绩记录至今无人打破,其出神入化的枪法和拔枪速度甚至引起了英国人的重视,当时被称作警队明星,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就在他逐渐走上人生巅峰时,其性格中贪财好色的缺点逐渐暴露出来并最终影响了他的命运。聂川喜欢钱也喜欢女人,先是有人请客,后来变成自己主动跑去蓝扇子和几个白俄女人打得火热,可是警员那点收入就算加上贿赂也远远不能满足他的开销。为了赚大钱他毅然辞职离开警队,去给一位法租界的富商当保镖。



    结果他先是搞上了富商的小老婆后来又搞大了富商女儿的肚子,事发之后差点送掉性命。在外地躲了一年多,等到富商带家小去了越南才返回天津,这时的聂川已经沦为收钱索命的职业杀手。



    天津和上海地位并列,所谓“有南必有北,南北必相对”。同样是经济高度发达的码头城市,同样是华洋杂居各国列强云集的冒险者天堂,但是两座城市的文化氛围、生活态度乃至江湖形态都迥然不同。



    自清末到北洋再到南京政府成立,天津的社会形态始终偏于稳定,即便是帮会也遵守规则不敢为所欲为,尤其在关系到人命方面更是谨慎异常。民间严格信奉“人命关天”原则,轻易不敢惹出命案。混混以自残为能不敢随便伤人更别说杀人,杀手这碗饭自然也不容易吃。



    聂川虽然名声大但是杀的人并不多,加上他狡诈多智,在挑选目标上十分仔细,不以大人物为目标,因此在天津还能混得下去不至于被警方逮捕。之所以破例对宁立言开枪,还是因为老毛病发作,想要得到池小荷的身体才破例接单。



    饶是如此,在动手时也是格外小心,才打出了那堪称神来之笔的一枪。看似击中要害实际不伤性命,宁立言前世在军统见过的好枪手不知多少,有这份手艺的也是凤毛麟角。



    眼下双方算是合作关系,老谢通知赵歆之后聂川马上赶来帮忙也是为了修补彼此之间的关系。宁立言把自己手下一支人马展现出来,也是一种诚意的表现,按说不会翻脸。



    可是那一枪之仇始终还在,聂川也对宁立言的性格没有把握,不知道对方会不会趁这个机会报仇。毕竟身边都是宁立言这边的人,自己孤掌难鸣处境危险。与宁立言说话时固然没敢拿枪,可是周身的肌肉紧绷,随时做好拔枪拼命的准备。



    宁立言与他四目相对彼此都不做声,沉默了足有半分钟,宁立言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聂老兄这话说得没错!用驳壳枪实施精准射击,保证子弹穿胸而过又不至于危及性命,这简直是神仙手段。以这种本领打汽车轮胎,简直是牛刀杀鸡。若是七贝勒知道有你这么个好枪手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乖乖投降,绝不敢试图逃跑。”



    说话间他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表示亲近:“刘黑七据说双手使枪百发百中,身边的喽罗中也不乏优秀枪手,只有聂兄这等神枪手才能对付他们。被你干掉的李信乃是蒙古悍匪头目,如今更是接受了日本人的改编,是热河的游击司令手下掌管数万人马,又和蒙古的德王有勾结想要分裂国土。你这一枪算是为民除害为国除奸,等到再干掉刘黑七南京政府说不定会给老兄发一枚勋章。”



    聂川并没有伸手,不过原本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松弛下来。他的感觉很敏锐,可以察觉到宁立言没有恶意,至少眼下没有加害自己的意思,便没必要以戒备状态对待。



    他的语气依旧懒洋洋的,对宁立言的许诺并无任何期待。“勋章这玩意还是留给别人吧,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对我没用,拿到当铺里换不来几个钱,勾引女孩子时作用也不大。我当初打了你一枪,现在替你打了别人一枪,咱们算两清了。廖老对我有恩,他的事我不能不管,等做了刘黑七我就离开天津,三年之内不会回来,这份功劳爱谁要谁要,跟我没关系。至于死鬼的身份你不用跟我说,我也记不住。”



    “聂兄倒是老江湖,做事滴水不漏。这次咱们双方合作,说到底都是为南京政府办事,聂兄也不必太过谨慎。你随我过来,咱们先看看这个。”



    宁立言在前引路,聂川跟在后面,两人来到树林里,只见几个人正在一棵树下挖坑。宁立言指着被剥去一大片树皮的树干道:



    “看准了,进林子走四十步,然后找这棵剥了皮的大树,那口箱子便埋在这棵树下。这里面的东西现在没法带回城,赵歆要想把东西弄到南京,就得等没人的时候行动。我不能给他当向导,就得麻烦你代劳。”



    聂川的眼睛四下扫视一圈,看着这些人把那口木箱放入坑中开始填土,点点头没说话转身向外就走。宁立言知道这是他表示对自己完全信任也不挽留,直到聂川离开后,他才看向杨满堂:



    “几位兄弟为我受累必须离开天津,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大家的路费够不够?不够的话只管开口,用多少跟我说。”



    杨满堂摇头道:“不必了。大家都是苦出身花不了多少钱,三少给的已经够多了。大家都是外地人来天津求活命,现在无非是换个地方,没嘛大不了的。再说三少这次为国护宝乃是一片公心,组织上给你提供也是理所当然,同志们转移之后也是去新的地方继续战斗,算不上什么。我们都一样,只要组织需要让去哪就去哪,跟您这守家待地的不一样,您就不用客气了。我就是担心三少您自己的安全,这些古董再值钱也不如人命,老陶也是这个意思,不能有因为这些古董让三少陷入危险之中,我们不能干贵物轻人的事。”



    “我不是草率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这番安排自然有道理,只要你们保护好自己我就安全。我能做的都做完了,下面的事就有劳杨老爷子和贵组织的人操心了,这些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玩意,虽然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没人在意,可是咱们的国家不可能一直是这副样子,有朝一日天下太平,这些好东西就能展现在世人面前,也好让大家知道咱们的国家这几千年历史不是说说就完的,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后辈子孙必要珍惜。”



    老杨点头:“三少拿命换来的东西,我们肯定也会拼命保住。我是看不见天下太平那天了,可是只要有人能看见那天,再看见这些物件我就知足了。”



    他打了个呼哨,有几个男子挑着扁担走出来,前后萝筐里放的或是蔬菜或是瓜果鲜货。在每个萝筐下面,都藏着一个布包,那些古董被分别装在这些布包之内。进城之后会有人专门负责和他们交接换筐,最后把东西送到陶然的货栈。



    宁立言朝众人拱手示意,几个憨厚的男子也朝他一点头。这几个人身上干系极重,一旦暴露必死无疑,即使成功也谈不到功劳。



    他们都是些朴实的乡农,家无隔夜之粮,这辈子和古董没什么缘分。眼下筐里放着可能改变命运的财宝,可是从他们的目光看不到激动或是紧张,仿佛放在他们筐里的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就是几根黄瓜、几捆菠菜。



    看着他们的眼神宁立言就知道自己没选错合作对象,也只有这等团体可以共大事。自己这番运筹本以为得计,可是和这帮人相比,自己的这点小聪明又算得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颇带着几分惋惜:“这么一折腾,里面的瓷器肯定是碎了,价值连城的宝贝都糟践了。”



    杨满堂倒是比较冷静:“糟践在自己手里也强过便宜外人。再说咱们国家能人有的是,等到天下太平,肯定有好手能把碎片重新修补好,照样不耽误人看。我们这一路转运,也少不了磕碰,碎片倒是比整物件方便。就是不知道赵歆那边能不能糊弄过去,他也是警察出身,可别看出破绽。”



    宁立言看了一眼做了标记的大树,树下的坑已经埋好,几个人正在把土夯实,又在表面撒土掩盖。在不远处,还有几个人在用斧头劈一口木箱。如果七贝勒还活着或是聂川在场都会惊讶地发现,这口被正在被迅速分解的木箱,与之前那口贴了封条的木箱一模一样,就连封条都没有区别。



    他之前让乔雪为他搞来汇丰银行拍摄照片目的就在于此,箱子里面的古董无法伪造,只伪造这么一口箱子加上封条就足够了。既然没人见过里面的东西,自然就由得自己摆布。



    树下那口箱子里也有古董,只不过大部分是赝品还有韩家密室里的一些玩意。其价值有限,流散出去也没什么大防碍。



    木箱碎片被众人分了,每人随身带了一部分。还有人检查四周,确保没有遗漏。宁立言自信地笑了起来:“拿贼拿赃。无凭无据的他拿什么怀疑我?赵歆只是侦探不是神仙,这戏法他看不破。如果我没猜错,还会有其他人出来凑热闹,这事越乱就越查不清真相,咱就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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