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堂堂一个大律师,居然要请你去鸟市胡同,吃烫面饺子?这人可真有意思。”



    陈梦寒被宁立言的描述逗得前仰后合,笑得格外开怀。她的笑本来就是招牌动作,吸引男性影迷无属。在宁立言面前的笑容,全无表扬很忌,比起银幕上也更动人。



    “是啊,这位乔大律师跟我知道的所有律师都不一样,算是个怪人了。其实仔细想想,我身边怪人倒是不少。那个老谢就不提了,就说你。放着大明星不当,跑来给我当老妈子,不也是怪人?”



    宁立言由于准备搬家,对于这处房子便没有刻意收拾,也没有添置什么家具。他是个勤快的人,房间收拾的干净利落就够了,其他的倒也没有太多要求。可是陈梦寒却认为宁立言的房间太简陋,也不符合一个大老板的身份。



    按照她的说法,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肤浅的,跟肤浅的人打交道做生意,就得让自己也变得肤浅。既然他们喜欢那些没用的形式,就把这些没用的形式给他们看,作为立言商行的东家,当然要把房间收拾得像个大老板的样子才行。



    对于如何布置房间,她是很有些天分的,人也很勤快。半天光景,就让宁立言的房间变了样子。房间里添了几副油画,又换了些家具,便让整个房间焕然一新,连老伯爵都认为这样的装修非常有品味,符合自己贵族的身份。



    这里面的心血和心思,宁立言当然感觉得到。陈梦寒在这里面受了多少辛苦,他心里也有数。只看她那满头大汗,自己一回来,她就甩脱了高跟鞋,坐在床上揉腿,就知道这半天来,她不知跑了多少地方。



    陈梦寒听宁立言称呼自己为怪人,却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笑道:“是啊,就该有一群非常人在你身边,才能凸显立言你的与众不同。是不是这个道理?”她说话间歪头一笑,格外俏皮。



    宁立言看看这些家具布置,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钱?我拿钱给你。”



    虽然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一个颇为不同寻常的程度,至少从陈梦寒的角度上,把自己以宁立言的外室自居。可是除了汤佐恩的两万块以外,她没用过宁立言一毛钱。



    宁立言看得出,这些摆设并不便宜,他虽然没有金屋藏娇的打算,却也没想过花女人钱做小白脸。何况陈梦寒并不富裕,要备办这么一套陈设对她来说,也是一件极大的压力。



    “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公司的。”陈梦寒笑着说出了秘密,“公司前段时间拍片子,从当铺里租了这些东西来当道具。现在电影拍完了,东西该还回去,我做主又延了一个月,只花几个租金而已,没有多少。等到你搬家之后,我们再买新的,现在买划不来。其实就算买新家具,也未必要花很多钱。我看特三区有好多沙俄人,他们现在很潦倒,可是曾经阔过,家里一定有上好的家具和古玩。我们只要多用点心,就能找到合适的卖家。只要出一点点钱,就能买下他们的宝贝。”



    宁立言摇头道:“你这个主意想晚了。这帮穷老俄手里的好东西,早被打硬鼓的骗走了。现在手里剩的都是不值钱的玩意。”



    “打硬鼓?那是什么?”



    宁立言道:“这等人跟打软鼓的对应,都是收破烂,只不过他们很阔。多是与古玩铺、当铺有联系的,本钱大眼光足,拿着一面小鼓在街上敲,嘴里不出声音,为的是个主人家留存脸面。收的也是古玩字画珠宝翠钻,再不就是受潮发霉的银子。能吃这碗饭的,必须有一双好眼,一张巧嘴,还得有个好脑子。这些沙俄都是一根筋,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家里流传那点好东西,早进了古董铺子,便是好家具也见不到了。”



    陈梦寒听着有趣,坐到宁立言身边笑道:“你们天津还有这么多好玩的行当?我来了些辰光,却没有人对我讲过!你给我讲讲,让我开开眼界。”



    她边说边朝宁立言靠过来,香味熏人醉。



    宁立言道:“这个不急,我先给你讲个混账透顶的大少爷,怎么败光家产的故事。本来他靠着和人合作,坑了一大笔钱,可是来的快去的快,现在不但把钱财花出去许多,自己还欠了汇丰一大笔债。你害怕不害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陈梦寒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位大少爷连力行的手枪都不怕,还怕欠汇丰的款子?我小时候听爸爸讲过,谁要是欠了银行一大笔钱,便是世上的神仙。谁要是想对你不利,银行第一个不答应。这位少爷想开了,从凡人变成了神仙,我还要沾他些仙气。”



    说话间陈梦寒如同开玩笑似的抓住宁立言的肩头要仙气,随后更是大方地坐在宁立言怀里。宁立言端详着陈梦寒道:



    “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心慈手软,尤其吃江湖饭的,更是容不得半点妇人之仁。我今个看着那帮苦力不容易,心一软就答应了乔律师的要求,不管在生意场还是江湖,都是犯了忌讳。也许哪天我就成了穷光蛋,你到时候也要跟着受连累。”



    “如果你没有了慈悲心,或许真的能成为大富豪,可是那样的你,和那些围着我转的大老板又有什么区别?我喜欢你,便是喜欢你的不同寻常。不管这种不同寻常让你富贵还是贫穷,我都愿意。如果你做好事受穷,那也只能证明是这个世道错了,不是你错了,我绝不埋怨你,也不会后悔。”陈梦寒说得斩钉截铁,宁立言便也就没了话说。



    他并没和乔家良去吃烫面饺子,一来固然是觉得和乔家良的关系不该走得太近,一面引来王仁铿那边的猜忌;二来便也是佳人有约,陈梦寒今天要为宁立言庆功,他自然就不会答应其他人的邀请。



    两人推杯换盏,对坐饮酒,陈梦寒问道:“立言,你说你们谈事的时候,有人送进来一张纸条,然后事情就谈成了。不但答应把码头归你承包,就连承包款,而言是以汇丰的名义担保,其实跟没给一样。虽然算是你欠了汇丰一笔钱,实际上也没有借据,算不上欠债。我怎么感觉……似乎那张纸条的作用比你的话还重要?”



    她看看宁立言,生怕自己的分析落了他的面子,惹得宁立言发火。宁立言一笑,“你说得很对。其实我早就有这种怀疑了。只不过我想不明白,有谁能用一张纸条,就让几个洋鬼子的态度发生那么大转变,美国人和至少三个英国佬同意我的请求,还答应银行给我做担保。即便是英国领事,怕也没那么大面子。”



    “管他呢。”陈梦寒抬手,把杯里的花雕一饮而尽,不等宁立言数落她,自己抢先道:“这酒我从小就喝,自己知道量,半斤都喝下去也没关系。咱们有酒今朝醉,等到送纸条的人有事找你,再看看他是何方神圣也不晚。”



    她又问道:“英租界的码头到手了,日租界那边怎么办?东洋人可不是讲道理的,跟他们谈合同,只怕没什么用处。”



    “其实英国人并不比日本人好到哪里去,你见过这个世界上有哪个讲道理的人,去别的国家设租界?无非一个已经有了身家,开始顾念江湖名望,另一个还在打杠子,把穷凶极恶挂在脸上。,”



    宁立言笑了笑,又把一块酱牛肉夹到陈梦寒碗里。“虽然都是强盗土匪,但是终究有区别,对付他们的手段就不能一样。跟英国人打交道,就得学着他们的样子,给自己蒙上一层虎皮,至于日本人,怎么混就怎么来……我不去理他,等他来求我。”



    “三井码头的货积压得比太古码头还要严重,船也停的更多。日本人已经快疯了。他们对码头上的事拿不出办法,靠枪毙可解决不了装货问题。要想让码头恢复正常,便只能依靠帮会和脚行。”



    “那你答应不答应给他们运货?”



    “答应当然要答应,只是不能答应的太痛快,总得让他们费点劲。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年月不管是口头抗战还是实际抗战,总得先保住性命。如果所有人都是追求以卵击石,用不了多久,勇士就会死光,只有懦夫和叛徒能够生存下来,那这场战斗就真的没了希望。”



    望着宁立言那自信的神情,陈梦寒便越发对他着迷,自从与觉生分手以后,本以为不会对男人再动真情,至少不会对一个不能养活自己的男人动真情。



    可是此时她必须承认,她这次不但动了真情,而且比觉生那次更严重。她愿意搭上全部身家性命,追随这个男人身边,便只是这样看着他,便已经心满意足。



    越是如此,她越知道自己的分寸在哪,能够和杨敏成为朋友,也是因为这一点。她喜欢知道分寸的女人,而自己恰好就是这种女人。赶在感情吞没理智之前,陈梦寒抢先开口道:“我……得回去了。等你找到新家,我们再想搬家的事。”



    “我送你,咱们出去叫车。”



    “你的车呢?”



    “老谢开着它去鸟市了,我来陪你,也不能让大律师没面子不是?让老谢替我跑一遭。”



    【悠閱書城一個免費看書的換源app軟體,安卓手機需google play下載安裝,蘋果手機需登陸非中國大陸賬戶下載安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