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将星升起在白龙江畔

    “深深的海洋,

    你为何不平静?

    不平静的就像我爱人,

    那一颗动摇的心

    “年轻的海员,

    你忠实地告诉我,

    此刻我爱人

    她如今在哪里?

    “啊别了青春,

    啊别了欢乐,

    不忠实的少女抛弃了我,

    让我多伤心。”

    “悦老大,悦老大,好嗓子啊!再来一个!”

    “好不好?”

    “好!”

    “妙不妙?”

    “妙!”

    “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好,大家呱唧呱唧!”

    噼里啪啦的掌声四下响起。这是十多天前,虽然战争还没开始,但战争的阴云已经在白龙江两岸密布。白龙江上的胡八老岛上燃着一堆大火,生产建设兵团的一批知识青年正在举行秋收结束的庆祝晚会,旁边枪架子上摆放着一长排半自动步枪。刚才唱着忧郁歌曲《深深的海洋》的不是别人,正是出尘少年时代的铁哥们孙悦辰。听到大家起哄的声音,悦尘微微一笑,冬瓜脸上露出了怀念的神情,便又接着深情地唱道:

    “失去伴侣的人,

    身心两相离。

    春夏秋冬永远愁闷,

    谁来可怜我?”

    四下的男女知青随之高呼:“咚锵锵!咚锵锵!”这是悦辰的招牌歌曲之一,知青们个个耳熟能详。

    接着又是悦辰那浑厚圆润的男中音响彻夜空,唱着下一段:

    “世上人

    都耻笑我

    神经病患者

    我的心将从此闷默,

    谁来可怜我?”

    “咚锵锵!咚锵锵!”四下的知青打着拍子应和着。

    悦辰又继续唱下去:

    “笑嘻嘻、甜蜜蜜,

    阿拉哇啦接吻,

    笑眯眯、甜兮兮,

    哥妹两亲。

    从今后、看不到

    你的笑脸,

    好朋友、美少女可爱的剑春!”

    四下里一片掌声和笑声,一个矮矮胖胖的知青凑了过来,小声对悦辰说:“怎么了,悦老大,又在怀念你亲爱的师姐?”

    悦辰白了他一眼说:“二麻子你给我少来,我跟师姐之间纯洁的友情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来者正是悦辰在建设兵团的新哥们王喜陵。

    “少来了悦老大,你对你师姐那种‘怀念之情’你当我二麻子真的会不知道?”王喜陵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突然冒出了几句:

    “春光好,风舞绕房梁。

    宿鸟归莺收眼底,

    闲来倚栏更双双。

    能不忆春光!”

    悦辰一听就急眼了,伸手就朝王喜陵抓去:“好你个二麻子,你竟敢偷看我的小红本!”王喜陵慌忙要逃,但哪里躲得过悦辰的“魔掌”,立刻就被悦辰抓住了手腕。二麻子见机得快,知道全大队的知青都上来也不是悦辰的对手,连忙讨饶道:“悦老大,哥们服你。我就是看你时常闷闷不乐,想让你高兴高兴,这不才跟你开个玩笑吗?”

    “嗯,好吧,”对自己的哥们悦辰当然也不至于太过分,但二麻子一下子就把悦辰的心思全勾起来了。他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在海滨市,他初次在海边见到身穿泳衣的剑春便惊为天人,后来知道她是自己老大出尘的女友,这才生生地把对她的一番情愫压在心底。后来她成了自己的“师姐”,是自己高山仰止的人物,悦辰自然不敢造次,深怕一个不留神,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搞不好连带得罪了自己的尘老大,虽然他现在是不是重新出现了还没有人知道。他同时也很怕剑春的那个“阴阳二气瓶”,那次被吸了进去,虽然没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但那种惊吓可不是他想尝第二遭的。

    这孙悦辰本来也是个“饱学之士”,要不然也不会成了出尘的莫逆之交;虽然他在学校里被出尘比得显不出光彩来,但到了这胡八老岛上也算得上难能可贵的“黑笔杆”。兵团大队里看中了他这一点,加上他还有个“当官”的叔叔,也就时常让他舞文弄墨,搞点黑板报,向上面写个报告、总结什么的,这就让他有了些闲情逸致,于是也就势抒了一下自己对剑春的怀念之情,信笔写了几《忆江南》;虽说几词也谈不上保密,可也不想被人轻易看到。现在被二麻子读出了第一,后面的几也自然而然地滑上了他的心头:

    春光好,春景恨不长。

    踏遍群山春不见,

    隔江春水意洋洋。

    春去秋叶黄。

    春光好,不见去年人。

    顺江投诗赠海去,

    风吹涟漪自石沉。

    谁念别情深?

    春光好,江海路遥遥。

    目属扁舟争竞,

    常投泪墨付云桥。

    归雁尽空劳。

    春光好,红雨落纷纷。

    柳绵随风春过路,

    天涯何处不无春?

    一任春凋零。

    春光好,春恨几时消?

    算来应学春奋勉,

    随春长赋少年谣。

    迎喜鹊仙桥。

    春光好,春月照楼明。

    已是云清花漫露,

    东君含笑落愁亭。

    窗下诉春情。

    春光好,帘外雨淋零。

    寄情江南成八调,

    为君学赋解春行。

    独望恨潮平。

    当然,悦辰也知道,剑春去了蓝州航校,后来辗转听人说她已经学成进了空军部队。现在俄修虎视眈眈,在对面陈兵百万,作为空军飞行员,剑春自然当其冲,悦辰虽然知道自己跟“师姐”是不可能的,但还是暗自为她担着一份心。

    悦辰正想着呢,凄厉的哨音突然响彻了胡八老岛。悦辰一惊,立即向火堆旁边冲去,拎起了他那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和其他知青一起向大队部冲去。

    大队礼堂里群情激奋,军代表激昂的声音在礼堂里面回响:“俄修冒天下之大不韪,悍然出兵,不宣而战,分三路从东北、神北、西北向我进犯,战争已在四十分钟前爆。乌苏里江银宝岛我军民奋起抵抗,重创敌军;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兵团总部命令全体兵团战士,拿起武器,进入阵地,随时准备,全歼入侵之敌!”

    悦辰的冬瓜脸上闪着激动的光芒。“老子等了三年了,就盼着这一天呢!”悦辰恨恨地说。他环视着礼堂里面的人群,见一起的知青大都和他一样,手握钢枪,神情激动;但也有那么几个人目光游移,显出害怕的样子。对这些人悦辰当然是很不以为然的。他想起了父亲说的话:“大丈夫生当报效国家。你在反修前哨,有机会就参军参战,我们等着你的立功喜报!”他来的第二年就报名参军,什么都合格,就等着入伍通知了,结果因为在海滨学校里那些事,政审被刷下来了;为这事他还蒙着被子偷偷哭了两场。“现在,你们找上门来给我送功劳来了!欢迎欢迎!”这是悦辰的心里话。突然,悦辰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是军代表。悦辰立即排众而出,大喊一声:“到!”

    军代表贺云飞,中等身材,年近三十,长了张娃娃脸,但人一贯很严肃;他在部队里是副连长,到了胡八老岛很欣赏悦辰,认为部队就需要有他这种身手、枪法和反应的战士,对他未能入伍很遗憾,甚至还写信给人武部为他说过情。

    “孙悦辰,民兵连长去总队开会,现在被阻住了回不来。我任命你为代理民兵连长,立即带领基干民兵进入阵地,按预定方案实施,随时准备战斗!”

    “是!”悦辰举手敬礼,军代表还礼,一切都做得有板有眼:白龙江的生产建设兵团是半军事化组织,这里又是神俄边境,知青们差不多有一半时间都在进行军事训练。悦辰一声大喊:“基干民兵,集合!”接着就带领着一百多号男知青,跑步冲出了礼堂,向前沿阵地冲去。

    灵剑已经到了东北。她现在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穿的是一身洗得白的灰色学生装,那张可以颠倒众生的俏脸变得象个普通的邻家小妹。“将星啊将星,你在哪里?”凭着她天生木灵的那一丝感应,灵剑知道将星就在北方,那里现在已经是战火纷飞。“没错,打仗的地方有将星的可能性才大呢。”灵剑跟大队的老弱妇孺背道而驰,那些人都是从前方分批撤退的。她的耳中时不时听到的是这样的歌声:

    “我的家在

    东北白龙江上,

    那里有

    森林煤矿,

    还有那

    满山遍野的

    大豆高粱……”

    她看到的是一幅激昂的抗战图景:全副武装的部队日夜兼程,向北方火前进,青壮年男女踊跃报名参军,城乡人民奋勇支前,大批物资源源不断运往前线……凭她对历史的了解,她知道,要战胜这样一个全民抗敌的国家几乎是不可能的妄想。

    但前线传来的并不都是好消息。俄军已经占领了白龙江东北角的四市六县,现正分兵向南挺进。敌装甲集团已横渡松花江,前锋威胁哈尔浜。神北、西北之敌也越过边境近百公里。但神州边防军民正节节抵抗,民兵、游击队坚壁清野,与敌周旋。她也听说了剑春的功勋,击落俄联一架梅格25,飞行员伏尔加跳伞被擒。另外她还击落了两架梅格21,指挥战友们一起俘虏了另外两架其实这是剑春上次的战功,灵剑当时不知道而已。灵剑不觉连连点头称赞:春嫂,你是英雄,是神州人民抵御外辱的不屈象征;原来尘哥是为这个才赶去救你的啊,灵剑我遥祝兄嫂幸福无疆。

    越往北面走,交通就越不容易。开始灵剑还能坐上火车,后来火车全部军管了,不再有向北方去的民用列车,灵剑就搭长途汽车、爬军车,实在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就自己走路。她不用吃东西,凭她的功力也不需要象普通人一样睡觉,有时累了她也就找个地方坐下,运功恢复。她就全凭着她心中对将星的感应把握着方向:向北、向北、再向北!

    “轰隆隆”,一颗炮弹在山坡上离悦辰不远处爆炸,悦辰趴倒在战壕边上,身上盖上了一层泥土。他晃了晃脑袋,抬起头来,看到十六辆敌人的t-64型坦克又从岸边爬了上来,后面有三十几辆装甲运兵车,再后面还跟了二百多个步兵,个个把身子伏得很低,向胡八老岛的滩头防线冲了过来。

    战争开始已经半个月了,俄军早已越过了神州部队在白龙江一线的防线,向纵深全面突进了一百多公里,但在边界上仍然有未能及时撤走的神州军民在顽强抵抗。俄军开始注重于纵深突破,并没有很关注这些零星抵抗,但这些敌后的神州武装力量居然四处开花,时而袭击俄军的补给线,时而打击俄军偶尔脱离大部队的小股武装,给俄军向前线的进攻制造了不少不大不小的麻烦。开战十天后,他们竟然相互沟通,在边境线上联合伏击了一支俄军一千多人的团级单位,毙伤五六百人,令俄军高层震撼,这才下定了决心,从前线抽调了一个师,要将自己后方的这些星星之火一举扑灭,巩固后方,以利推进。

    悦辰所在的民兵连在胡八老岛上迎击俄军之后主动后撤,在广阔的东北平原上袭击俄军后勤部队、挖壕破路,给俄军造成了许多麻烦。悦辰现他过去仔细阅读过的兵书和古今中外的战例一夜之间派上了大用场。他们民兵连一百多人现在个个都对他十分尊重,心悦诚服:开玩笑,在悦辰指挥下,一百四十人的民兵,与敌人周旋十多天,只有十几个轻伤,连一个牺牲的都没有,反倒消灭了一百多个敌军,他们怎么会不服?这种信服可不是就凭悦辰百百中的枪法就能让人有的,那是基于一种他对敌情的准确判断、对我军的周密安排、现场灵活多变的指挥而来的。总之一句话,他们对他的信服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认为跟着悦老大就能打胜仗。

    一天他们得到老乡送来的情报,说敌人在胡八老岛上建立了补给中心,上面有大型弹药库、冬衣仓库、粮食仓库和燃料仓库,但防守上有许多漏洞。悦辰听了大喜,马上派人仔细侦查了敌情,接着就对胡八老岛进行了一次计划周密的袭击,十几分钟之内便上了岛,并放火焚毁了岛上全部仓库。本来悦辰全都调查得好好的,知道附近没有俄军大股部队,等几十公里外的俄军赶来增援时他们应该早已安全撤出阵地了。但没想到俄军突然做出了清剿后方的部署,结果敌人以武装直升飞机运兵切断了悦辰他们民兵连撤兵的退路,使得悦辰只好率领部下与敌血战,伤亡很大。他们已经打退了敌人五次进攻,眼看敌人的第六次进攻又开始了。

    悦辰看了周围的弟兄们一眼说:“注意,敌人从北面上来了。我们的弹药不多了,没法跟老毛子硬拼。我们现在就往侧翼转移。来时我们在西面江边留下了渡船,我们撤到那里,尽快撤出去。”在江里乘船撤退会让队伍暴露在敌人火网之下,但现在别无选择,只好走这一步了。于是这支游击队边打边撤,向岛子西面的江边转移。

    突然有人报告:“悦老大,我们排的子弹用完了!”

    一听这话悦辰不觉一惊。他早就知道自己连的弹药不算多,本想这次岛上有敌人弹药库,攻下之后无论如何也可以得到一点补充;但没想到俄军也预料到神州部队可能会有“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的想法,所以前线部队全面改换了新型装置,岛上弹药库里完全没有他们需要的子弹类型。

    悦辰马上问:“二排还有多少子弹?”

    “报告悦老大,我们的子弹也不多了!”

    “一排?”

    “总共还有一百不到!”

    这下不好办了,悦辰想。连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呢,更何况他们这群大老爷们?“快!”悦辰喊道:“别跟敌人纠缠,马上到江边,上了渡船就走!”但他们还没等到江边就全愣住了,只见他们留下的渡船上已经插上了俄军的旗帜。原来敌人已经把他们四面包围了,他们无路可走了。

    “好吧,”悦辰大吼一声。“我们没别的路走了。是我指挥不力,让大家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今天我孙悦辰以死谢罪。我先去冲击江边的敌人,你们随后跟上来,如果我有命拿下渡船,咱们还有希望回南岸,如果我拿不下渡船,欠你们的就只有来生再还了!”

    “老大别这么说,”王喜陵站出来说:“敌人回军扫荡谁也没想到,这不怪你。我们弟兄也没孬种,杀过去跟他们拚了就是,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对!和他们拚了!”

    “大不了是个死,咱神州汉子没孬种!”

    就在这时,江上突然传来了一个激越的声音:“将星且慢!灵剑援救来也!”奇怪的是,好像只有悦辰一个人听到了这个声音,其他人都还在愣,就看见天空出现了一个淡灰色的身影,那身影行动奇快,还不等大家看清楚,就已经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这群铁血汉子的面前。只见一个身材苗条的少女从空中凌空跃下,看上去也不过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少女对悦辰行了一礼,口中说:“灵剑援救来迟,请将星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