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_85155“哦,原来是荆特使,失敬失敬,”魏齐虽然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年轻人,也从未听过他的名号,所以料定此人根本不在燕国的王侯大夫之列,不过个无名xiǎo卒罢了,但出于应有的礼仪,他还是表面显得对荆轲有些尊重,言语之间随意敷衍了几句,便随即转向他人问道,“那这几位是?”

    魏齐所指的那几人自然是盗昇、朱亥、毛允、薛伦、公输蓉、杜三娘、地坤几人,尽管信陵四客曾经是魏无忌的门人,然则像魏齐这般只看对方身份名望的人,当然不会在意一些江湖门客,所以即便曾有一面之缘,也早都抛诸脑后了。

    “这位是盗家盗昇大侠,这位是朱亥朱将军,这两位是足智多谋的毛公和薛公。”荆轲一一向魏齐介绍这信陵四客,顺便给他们每人冠以了説得过去的名头。不过这信陵四客可是识得眼前这位魏齐大人,正是此人曾经逼的他们的主子郁郁而终,所以当荆轲介绍到他几人时,他四人便假装东张西望,脸上一股目中无人的冷漠神情,全然不曾理睬那魏齐。

    荆轲当然知道他们为何会显出这般表情,于是便赶着快diǎn跳过他们四人,接着向魏齐介绍道:“这位是我得师兄地坤,这位是公输家大xiǎo姐公输蓉,而这位便是女中豪杰杜三娘…”荆轲一一向魏齐介绍道,被他diǎn道的几位也都纷纷向那魏齐简单作了个揖,以示江湖之礼。

    魏齐当然毫不在意这些江湖之人作何反应,只不住地diǎn头略过,待荆轲刚刚介绍完毕,便立刻接上话语道:“几位自燕薊远道而来,途中定是舟车劳顿,今日先且至馆舍休憩一番,至于合纵拒秦一事,待明日朝堂之时再做商议。”

    众人听了魏齐的这番推脱之辞,早就没了兴致,只待荆轲一声应道,便默不作声跟着荆轲和苏厉退了出来,回馆驿休息去了。

    但是也许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荆轲匆匆向魏齐简单介绍众人之时,榻前有一人的眉心微微一颤,似乎对荆轲的简单的言辞颇有触动,只是这阵触动一闪而过,快的连雷电也不及消逝,他便已恢复了之前的坦然自若的神情。这个细微而极速的变化,却连一向观察入微的荆轲也全然没有在意,而正是这个细微的变化,触动的将是一场可怕的杀意。

    魏大梁的夜晚比起燕薊来,似乎要显得更加恐怖和凄凉。或许是当年庞涓与孙膑的马陵之战让魏国的诸多冤魂埋在了异国他乡,所以每每到了夜半时分,都会听得有一阵阵凄惨的哀嚎从远处飘扬而来,仿佛是在寻找他们各自的归宿。这阵可怕而恐怖的声音让大梁城内的所有活物都不敢有半diǎn不规的举动,就连街上的夜犬也不敢私自吠扬,生怕惊动了这些可怕的冤魂,而惨遭索命。

    而此时,魏国的馆驿之内自然也不例外,也有那阵阵哭声随风而来。盗昇虽説平时油嘴滑舌惯了,但是听得这些可怕的哭声,也被惊吓的不轻,直把在馆驿喝的那些水酒都惊醒了,于是他便早早地熄了油烛,直钻入被褥之中不敢大声喘气,时不时还能听得被褥中发出些哆嗦的声响来。而朱亥、毛允、薛伦、地坤这些人还算好些,毕竟堂堂七尺男儿,要比那胆xiǎo如鼠的盗昇受得起惊吓些,只不过想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也各自熄了烛火,兀自睡觉去了。

    而在馆舍的对面便是女眷休憩的厢房,公输蓉因是过惯了日落而息的闺房生活,所以便早早地睡下了,唯有杜三娘习惯了江湖生涯,想当初在杏花客栈卖酒之时,此刻正是宾客喝酒猜拳取兴的大好光景,所以此刻仍未入眠。自是独自一人整理些随身携带的行头,顺便将平日里不慎划破的风行衣缝缝补补,以备来日之需。

    青竹灯灯光昏暗,杜三娘便凑近了灯烛,仔细摆弄着针线,虽説她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女侠,但手工活却不亚于大家闺秀。

    忽而一阵阴风破窗而入,直把窗栓子都掀了起了,只听“哐当”一声,这阵阴风拂过,那青竹灯本就微弱残喘,怎经得起这阵猛烈的阴风,便一下子熄灭了,只留下一丝残存的青烟随风飘散,很快便没了踪影。

    没有了青竹灯的灯光,窗外昏暗的月光便穿透那窗纸,撒落了屋内一地。

    杜三娘起身前往窗台,将窗栓重新栓的牢固,便回到座位,正欲重新掌灯缝衣,忽而她觉得一阵冰凉的气息直冲身后而来,脖颈之处顿时禁不住此寒意,不由得寒毛皆立。

    三娘毕竟行走江湖多年,不用转身细看便也知道这绝非是夜风扫过的感觉,而是一股非比寻常的杀气。她只一招探囊取物,一个箭步便钻入那床榻之上的被褥之中,随后轻身一个翻滚,便悄悄从被褥底下滚到了床底,随即屏息静气,以听周围动静。而就这一招之内,她已从枕头底下顺手取出了她的贴身兵刃——旋云钩。

    杜三娘这招以静伺动的做法,便是江湖上惯用的招数,此法既可以利用虚掩的被褥躲避来犯之敌的杀招,又可借此机会探对方一个虚实。

    可是屋内除了一阵寂静,便再无其他可疑的动静。

    魏大梁上空漂浮的鬼哭狼嚎声忽远忽近,时不时也透入到了这一片寂静的屋内。

    “莫不是我过于多疑了?”三娘稍待了片刻,却未曾听得屋内有半分变化,随即心中暗自泛起这样的疑问来。

    杜三娘心里寻思着,于是便轻轻挪动了躯体,只从床底下露出半个眼睛来,意欲一探究竟。可熟料当她探出半个头颅来之时,隔着那半丈床幕,却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立于床前!

    那身影一丈长发开散,直披落到腰间,浑身白袍裹身,就连脸面和四肢都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之色,可奇异的是,那道身影并非落地深根,而是悬浮于半空之中,这般离奇的身影,若非鬼魅又会是何物?!

    杜三娘虽行走江湖多年,然则见到此般可怕的身影尚属头次,所以不禁心头咯噔一怔,手中旋云钩反手一转,便从床底直划破了床前的那道幕布,直把那幕布之后的那道鬼魅般的身影也横贯出一条透明的口子!

    杜三娘向来不信鬼神,所以她即便看到如此诡异的身影,也不会相信是什么冤魂野鬼,这一钩便是要看看那对方如此装神弄鬼却是何来路。可令她匪夷所思的是,这一道身影却丝毫不躲避,直让她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将他一劈为二!

    身影虽然被硬生生地截断了,奇怪的是,却没有流出一滴血来。

    这难道真是冤魂鬼魅的身影?!

    杜三娘心中一阵紧缩,一时之间竟然不知作何反应。可就在此时,那道被截成两端的身影却四下里开散了开来,而后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身影的深度也逐渐淡化,显现出来的是身后的一道道房梁。

    魅影术!

    杜三娘脑海里一下子竟闪现出这三个字来,能拥有这三个字的人她从没见过,只是听人説过。

    传説见得了这道鬼魅般的身影,便是阎王显了真身,也就是説你的死期到了。

    果然,随着那道魅影的逐渐消散,杜三娘已经感到了一股气息已经贴近了自己的脸颊,这股气息显然并非鬼魅吐露出来的气息,但却像寒冬腊月冰凌上散发出来的寒气那般冰冷。

    探到了这股气息,可以説即便不死那也是只剩下半条命了,但杜三娘还是想做一番抵抗,因为她毕竟是位不屈不折的江湖女侠。女侠天生就有一股子韧劲,这股韧劲常常告诉她们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死去。

    杜三娘随即从床底翻身而出,双手挑动指尖的旋云钩,只见两道明光闪过,那两道钩子的残影依旧,可是钩刃却已贴着三娘自己的身后抹了过去,直朝那股冰冷的气息划去。

    “咯噔”一声,声音极其沉闷,那是刀刃扎在了木质类东西之间所发出的一阵闷声。显然,那双钩是扑了个空,只钩住了卧榻的床脚。三娘随即右手中指用内劲一扯,急着想拔出那已被钉牢的旋云钩,可熟料不但扯不出身后的那把旋云钩,反而脖颈之处已被一钩般的利爪掐住了颈动脉,那股冰寒之气一下子透过颈动脉中流淌着的热血,让杜三娘一下子化作一尊泥塑一般,丝毫动惮不得。

    杜三娘已是栈中之兽,笼中之鸟,随时将成为对方的爪下亡魂。

    “你到底是谁?”杜三娘自知已是回天乏术,但她不甘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于是发出了最后一句问话。

    那个身影只在背后恶狠狠地吐露出一口气,十分断然道:“冤魂野鬼,特来找你索命之人。”

    杜三娘听了此话,心中不禁一怔,因为这句话,她脑海里一下子闪现过的人太多了,有的甚至早已记不清面目样子来。早在她在杏花客栈之时,便是时常暗杀过往暂住在客栈之内的不义商贾和江湖恶人,所以她的仇家多如牛毛,一时之间哪里还细数的清楚。如今既然寻仇之人找上门来,便当是一命还一报了。

    “阁下果真不愿让三娘死个明白吗?”杜三娘虽已从容赴死,但是依然不忘最后问这一句,因为死的不明不白,是江湖之人的耻辱。

    “也罢,你为女流之辈,我也不想占你这便宜,既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那身影至终还是松了口吻,轻轻道,“本尊乃…”

    “三娘,”那个身影本想以随意吐露的几个字来满足杜三娘的最后一个愿望,可是他刚説到第三个字的时候,却明明能发现除了这三个字的嘶哑声音之外,尚有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那音阶清脆而干净,如轻摆的风铃一般继续探问道,“三娘,你睡了吗?”

    “我还没睡,有事吗?蓉姑娘。”杜三娘随即便接了门外之人的问话,她听得出对方的声音,知道她是公输蓉。她故意很快地接上话,因为她从这突如其来的寻上门的公输蓉身上找到了一线生机。她在赌,做最后一丝几乎没有胜算的赌注。

    那鬼魅影人突然被这门外之人的一句话打破了他已然周划好的情形,而杜三娘的这一句回答也让他有些进退两难,于是他心中犯了一阵犹豫。当然以目前的情势,他可以选择杀死杜三娘,但必须以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代价。而在此刻这个女人身上暴露自己隐藏多年的身份,他觉得不值得,所以他犹豫了。

    但是他很快便做出了选择,因为像他这样处事需要决绝的人,过多的犹豫是大忌。

    “吱嘎—”这个是推门而入的声音,可是进门之人或许并未注意其实这个也是破窗而出的声音。只因为推门的声响盖过了这轻微的推窗声,所以她不会注意。

    “三娘,我见你屋内灯烛都灭了,还以为你睡着了。”公输蓉刚进了门,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屋内站着一个身影,俊佻消瘦,便知那是杜三娘,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杜三娘却要站在这黑灯瞎火之中纹丝不动,便又随即追问了一句,“三娘,你这是在干嘛?”

    杜三娘并未急着作答公输蓉的问话,只回头看了看那还在风中摇晃的窗柩,淡然笑道,“呵呵,若不是蓉姑娘你这一声凭空而至的问话,只怕过了今晚,你便再也见不得活生生的杜三娘了。”

    “三娘此话何意?”

    其实公输蓉只是今晚难有睡意,本是想来找杜三娘叙叙话的,突然停了三娘有这番言语,时有不解,便立刻惊疑道。

    杜三娘不紧不慢从地上捡了火折子,走到青竹灯前重新掌起了灯火,摆手示意公输蓉坐定之后,才把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公输蓉。

    公输蓉听罢,背心里一阵虚汗透背而出,竟把全身的香襟都浸透了。

    魏大梁果然是个繁杂幽僻之地,第一个夜晚便如此让人不得安宁,那以后还会有什么蹊跷诡异的事情发生,她们更加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