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散人此言一出,一下子便惹得众人都坐立不安,纷纷面面相觑,个个脸上都显出惊疑之色,很显然,众人都对那来者的身份表示出了怀疑。因为,江湖早已盛传,三年前,王翦大军围攻墨客山庄,墨家钜子腹腹背受敌不得突围,情不得已之下启动了墨客山庄的潜龙潭水底机关,用水淹墨客山庄的代价换取了与秦军同归于尽的结局。而墨家便也在那场殊死相搏的激战之中销声匿迹,从此江湖便再无墨门半分音信。而如今,那来人又突然蹦出个“钜子”二字来,着实令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哦?既是墨门钜子光临寒舍,李斯自当举杯恭迎,不周之处,还望钜子见谅。”那李斯一听逍遥散人口中道出那墨门钜子来,于是便随即举起了酒杯,对着那半空之中的音响回应道。

    “哈哈哈,既然李丞相如此客气,那本座便叨扰诸位了。”那声音突然间变得清晰起来,只听得四周的门窗轰然大开,一阵黑风掠过厅堂之内,便见一个黑影如幽灵般出现在了众人跟前,直把众人惊了个目瞪口呆。

    待那黑影站定之后,便举手抱拳朝那李斯行了个江湖之礼道:“墨门钜子皞,得闻李丞相义薄云天,待江湖之士如同手足,故本钜子特来会见一番,以证江湖传言是否属实,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李丞相确有礼贤下士之风。”

    李斯虽不识那来者,但见那来者黑纱遮面,浑身却透着一股盛气凌人之气,估计其必有过人之处,于是颇有礼数道:“钜子您过奖了,素问墨门钜子有大将之风,今日得以一见钜子真容,果然让李某大开眼界,幸会幸会。”

    然而,在座的诸子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对于墨家钜子行事的作风早有耳闻目睹,墨门行事一向低调谦让,断然不会如此傲气凌人,而眼前这位号称钜子皞的人物,行事却是与墨家一贯的作风大相径庭,不得不引起众人的怀疑来。而其中首先提出疑问的便是名家惠施,只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钜子皞,不屑地问了起来:“在座诸位都知道,当年墨客山庄已在秦赵之战中毁于一旦,墨家钜子腹也在此战之中丢了性命,按理説,墨家已经在此战之中消亡殆尽,为何今日又突然冒出个墨家钜子来,阁下莫不是借了墨家的名头来诓诸位豪杰吧?”

    “不错,而且老夫当年也与那墨家钜子腹接触过一二,其行事作风恰恰与阁下截然相反,所以请恕老夫不得不怀疑阁下的真实身份。”此时,身在一旁的逍遥散人便也随那惠施提出了疑问。这二人各自一番话语,引得众人纷纷diǎn头赞许,一致向眼前这位咄咄逼人的不速之客阐明了自己的立场。

    “哼哼哼,江湖传闻名家一族洞悉江湖一切变故,却不知我墨家有相夫氏、相里氏、和邓陵氏三派之分,墨家钜子腹只不过属于相里氏一派罢了。三年前我师父孟无形已收服相里氏一派的七大长老,并力破钜子腹与空相渊之下,眼看着已经一统整个墨门,只可惜那钜子腹老奸巨猾,不惜使出水淹墨客山庄的毒计,师父不慎中了他的奸计,命丧空相渊。而我作为他的大弟子,便依照师命继承衣钵,带领相夫氏重掌墨门,如今的墨门已是我相夫氏一族的天下。”那钜子皞对着那惠施冷笑了几声,便轻描淡写地把是非黑白颠倒了一番。

    “什么墨家相夫氏?我惠某人从未耳闻,不知道阁下是不是随口编了个由头来此哄骗丞相大人,好骗得个一官半职的…”那惠施自然不肯就此听罢那来人的解释,于是刚想反驳一二,哪里知道话刚説了一半,便突然觉得一股阴风直逼自己的咽喉,好在他反应极快,立刻使出一招金蝉脱壳,直往一旁闪去。

    可哪里知道这股阴风竟是如此的诡异,刹那间又化作一道利箭直穿那惠施的胸前而去。眼看着惠施便要被这道戾气所伤,忽而却又从旁边出现一股真气护住了惠施的心脉,只见那戾气冲击到那股真气之上,砰的一声将那惠施生生地给震得踉跄了几步。而那股真气却是那逍遥散人从旁援助了那惠施一番,但却因为那股戾气实在厉害,以至于自己也被震得有些坐立不稳,直把座下的食案给震得裂成两半。

    显然,方才那股杀招便是那钜子皞听不惯惠施之言所使出的。那惠施突然遭到了这番侮辱,顿时火冒三丈,口中大嚷一声“好你个奸险之徒,看我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便要使出名家绝学名动天下来。

    “惠先生且慢,既然大家同是我李某人的座上之客,那就看在李某的薄面之上,一杯薄酒但请诸位化干戈为玉帛。”那李斯説罢,便举起酒杯,朝着惠施和钜子皞各自施了一番礼数。

    惠施本就好顺水推舟之事,如今见李斯自贬身份与他敬酒,顿时火气消了一大半,想来也不得不给他这份面子,于是便也端起桌上的酒杯,朝那李斯还礼道:“李大人严重了,既然李大人如此看得起我惠某人,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言罢,便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而那钜子皞,则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那李斯,见那李斯还懂得几分识相,便也不打算再得寸进尺,于是便手一扬,但见那李斯桌上的酒壶忽然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嗖地一下飞到了那钜子皞的手中。钜子皞仰天一饮,便冷笑道:“素问李丞相好美酒佳酿,今日得饮,果然名不虚传。”

    “墨家狂徒,你好大的胆,竟敢随意享用李丞相的御酒,看我张定如何教训于你!”此时身在一旁的张定见钜子皞如此狂妄,心中实为不快,于是便使出一招纵横千里,手中长剑纵横剑便闪出一道寒光,直扑钜子皞的深喉而来。

    那钜子皞却也不闪躲,就在那剑尖已逼近钜子皞深喉只有分毫之时,却见他只稍微伸出一双并阳指,便轻而易举地将张定手中的剑尖抵住,而张定手中的长剑便牢牢地被他并阳指所锁住,丝毫动惮不得。随后,钜子皞一使内力,但见一股真气从剑尖直冲剑梢,生生地震开了张定握剑的双手。那张定只觉虎口一阵剧痛,不得不脱开长剑,左手随即握住受了伤的右手,不停颤抖着。

    “墨、张二位高人快快住手,既然都是同道中人,切莫各自伤了和气。再则我李某人确有几壶珍藏佳酿,诸位如若不嫌弃,可与我李某人一并享用。”李斯一见那张定显然占了下风,急忙抛出言语喝住他二人,好声相劝道。

    “既然李大人你这么説了,那本座自然是要给你面子的,只可惜这纵横家张氏一族,却可惜了这把好剑了。”那钜子皞已然收了手,只回手一扬,那手中的利剑便砰的一声深深地刺入了那张定身旁的梁柱之中,只留下一个剑柄在外透气。

    尽管方才钜子皞和张定都并未使出全力打的难分难解,然而仅仅从方才钜子皞轻而易举便化解张定手中的纵横剑,众人便可推断那自称墨家钜子皞的确有几分斤两,一时之间再无人再敢与之叫板。

    李斯得见此时座下气氛已十分紧张,得知此宴席不好再酣畅下去,便举杯与众人道:“诸位,今日适逢贵客到访,本宴暂且到此,请恕李某人招待不周,不能让诸位喝个尽兴,他日必定再般宴席以款待致歉,还望诸位能够海涵。”

    “李丞相客气了,既然今日丞相有贵客要招待,那我等就暂且告退了。”那座下惠施、逍遥散人等人早就已经坐立不住了,如今正好有了此台阶下,便立即上前抱拳拜谢一番,便各自散去了。

    眼见众人各自逐一散去,李斯挥手屏退左右,转首朝钜子皞説道:“墨家先生,请到内室一叙。”説罢,随手一扬做出了邀约之举。钜子皞自然毫无推辞之意,便迈开步伐,大摇大摆进了李斯的内府之中。

    一进到内室之中,李斯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于是立刻掩上房门,满脸疑惑地问道:“墨家先生远道而来,定然是与李某人有要事相商,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那钜子皞却也不急着作答,只是冷笑了一声,冷冷道:“李丞相向来以工于心计立足朝野,如此聪明之人,还用本座赐教?”

    对于钜子皞这番冷言之语,李斯虽然也能猜的几分他的用意,但是仍然装作一脸茫然道:“墨家先生过誉了,李某人确实不知先生来意,还望先生指diǎn迷津。”

    “哼哼,李丞相鼓动秦王让桓齮攻打楚国,又不忘让王翦作为副将参与其中,桓齮、王翦二人向来不和,楚国兵强马壮,又有项氏一族为将,本就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二人在军事策略上再相互一较劲,必然大败于楚国,届时秦王必然大怒,定会降罪于他二人,而如此,李丞相便可将朝野的两大绊脚石一块搬掉,而后秦国兵权必然落于丞相之手,如此一石二鸟之计,不得不令在下好生佩服。”钜子皞一边淡然自若的説道,一边又时不时地瞥了李斯几眼。

    李斯被他如此一説,得闻那来者句句道中自己的下怀,果然脸色大变,顿时面色发白,浑身有些不自在的冒起虚汗来,然则他毕竟是久经官场之人,于是他立刻呵呵一笑,故作镇定道:“先生无凭无据万不可随意妄言,如此妄言可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

    哪知那钜子皞却也不慌不忙,只是随手端起桌案上的茶壶,自己斟了一杯茶,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抬头对那李斯缓缓问道:“本座既已来此,便不惧李丞相的威吓之词。况且我此次前来并非要与丞相为敌,如此我想丞相必然也不会告发于我吧?”

    李斯一听那来者此话分明不是有意要为难自己,反而言语之中带有合作之意,心中稍许宽慰了许多,随即也便用试探性的语气答话道:“先生既是贵客,李斯自然盛情款待,不过先生既然能看破李斯的雕虫xiǎo技,必然是对于李斯有所求,先生何求还望明言。”

    “哈哈哈!李丞相果然是聪明之人,好,痛快!”钜子皞一听此言,便昂首大笑道,“那本座就不客气了。想我墨门本为当今之世诸子百家之首,然则却中道横生变故,出了相里氏一派的败类,所以才弄的衰败至此。幸得家师孟无形卧薪尝胆,借助王翦之手令我相夫氏一族重掌墨门大权,本想因此而重扬墨门之名于天下,可哪里知道那王翦如此不成气候,在我相夫氏一族的匡扶之下非但未能独掌朝野,反而被贬为阶下之囚,而家师也不幸罹难于墨客山庄,为此本座生为墨家唯一传人便一直耿耿于怀,发誓要令墨家名满天下,而唯一能令我如愿以偿的之人,便只有李丞相您可办到。”

    “呵呵,先生之事便是李某人之命,有何夙愿但説无妨。”其实李斯业已猜透那钜子皞的用意,但作为老谋胜算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轻易就把自己的尾巴露出来。

    “李丞相的一石二鸟之计固然天衣无缝,然则李丞相应该也知道,这桓齮虽然是有勇无谋之人,可他身边却恰恰有个神机妙算的军师在旁,相信对于丞相的计谋此人早已洞悉,所以如若无人从旁推波助澜的话,本座恐怕丞相的这般计谋未必能如愿。”

    钜子皞这番话顿时让李斯不再强颜欢笑,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因为钜子皞口中的那位军师,恰恰是李斯最为忌惮之人。他深知自己的毒计能瞒得过满朝文武,却恰恰瞒不过那个人,所以他不断召集各路江湖人马,便是想要取得他们的力量除去那个人,方可使得自己的十年大计得以成功。而这个最令他忌惮之人,便是他的同门师弟韩非。他与韩非同为荀子门下,后他二人学成之后,各自游荡六国,先后历经韩、赵等国,最后却不偏不倚皆为秦国所用。秦王嬴政曾因见其之书,便大声高呼:“哎,寡人如若得以见的此人并与之相游,则死不足惜!”随后韩非入秦,嬴政以礼相待,便当即封韩非为司过,拜于大将军桓齮门下。如今,李斯要掌控秦国兵权,必然要除去桓齮等人,可有韩非在旁参和,必然难以成事,可方才那钜子皞竟然一语diǎn中自己的心腹大患,便正中了自己的下怀,于是脸色便也随之严肃起来。

    “既然墨家先生业已知晓李某人的心思,那还望先生能助在下一把,此事若能得成,他日庙堂之上必然重重回报于先生。”李斯如今已全然不避口嫌,对钜子皞直言道。其实李斯方才在宴席之上从钜子皞与众人的对阵之中已看出他的真材实料,所以故意遣散众人,进入内室相叙,如今得知那来者正是心中所选之徒,自然再无避忌其他,只差与之商妥各自利益罢了。

    “好,李丞相既然快人快语,那你我便是同船之人,本座自然会竭尽所能,动用墨家的势力,铲除李丞相仕途的一切障碍,而本座的要求也很简单,只需丞相事成之后推荐本座为秦国东进大将军便可。”钜子皞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野心完全展示在了李斯的面前,而且其*裸的程度令李斯也未曾料到。

    “这…”李斯面对钜子皞的狮子大开口,也不由得有些为难起来。

    “事成之后,丞相领满朝文武之首,而在下则坐拥秦国兵权,为丞相作权倾朝野的后盾,如此一举两得之事,丞相有何为难之处?总比丞相目前这样受制于人要好得多吧?”钜子皞早就猜到那李斯不肯轻易就范,便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语倾口而出,这一前一后威逼利诱之下,他敢断定李斯定然会有所摇摆。

    果然,李斯紧锁的眉头在稍微沉思了一番之后,便立刻打开了开来,随即答道:“好,如此李斯便与先生一言为定,只待事成之后便立刻向秦王举荐先生为秦国六营大将军,统领六十万大秦铁骑!”

    “哈哈哈,李丞相果然爽快!”那钜子皞得闻李斯此言之后,哈哈大笑,随即一口气便将手中酒杯之内的酒一饮而尽。

    李斯望着那得意之形毕露的钜子皞,一边从嘴角边挤出些笑容附和他一番,一边心中已经开始暗自思忖如何应付眼前这位既狂妄又颇具野心之人。因为他深深的知道,有野心的人是最为难以驾驭的,他自己今日所作的交易只不过是在与虎狼讨价还价,如若自己不及早加以防范,他日必被虎狼所伤,更有甚者,成了虎狼之食也不无可能。

    而那在酒宴之上如数diǎn破各家招数的钜子皞,此时对于此李府之行也甚为满意,不过在他此行来之前,早已揣囊了九成把握。他之所以故意使出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便是要引得群家愤起,而后再逐一击破。只要他力破在座的几位江湖名仕,那么李斯自然会对他刮目相看,一旦李斯看中了他,那么,他便可随心所欲,提出种种看似非分的要求。因为他也知道,李斯如若不肯答应自己的要求,那么他很有可能会成为李斯的敌人,在李斯蒸蒸日上的今日,断然不会愿意多增加一个如此强悍的劲敌。所以李斯必然不会冒这个险拿自己一手经营的宏图下这个赌注,所以对他来説,此行断然不会空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