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难逃

    话説胡扬素来胆大,曾吹牛説就算华山倒在他家门前,只要不砸到自己、自己父母和自家房子,他就能面不改色,就像没看到一样。但这老道一句话却吓他一跳,估计只要不是像老道这种年纪的人,听了这句话还能保持淡定的真没几个。

    “绝命?什么绝命?”胡扬急忙问道。

    老道不慌不忙,慢悠悠説道:“你是真正的杀破狼命格,星光耀体,乃是人杰,千年难得一见呐!”

    胡扬一听不对呀,这不好事儿吗?跟绝命有什么关系?便又问道:“我上网查过资料,説是有四分之一的人都是杀破狼命格,那岂不是全人类有十几亿人杰?”

    老道微微一晒,颇不以为然:“这世间观星算命的书籍秘法多不胜数,至于真假优劣,见仁见智,贫道功力低微,便不去评价。贫道只説那杀破狼命格,你可知那战国白起?”

    胡扬虽然文科成绩不好,但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名字还是记得住的:“知道,人屠嘛!”

    老道进一步问道:“白起生平杀人二百万,是为人屠,乃杀神是也!你可知那白起是什么命格?”

    胡杨摇头:“不知道。”

    老道解释道:“那白起便是真正的杀破狼命格,七杀星耀体,又有那楚王韩信、三国张飞、关羽、刘备,哪一个不是人中豪雄、当世人杰,岂是等闲之人可以比得?所谓真正的杀破狼,乃是人之气运贯通星辰、星光耀体,若不夭折、成年必为人雄,这么説你可明白?”

    明白归明白,但你説的韩信、白起、刘关张那些大咖们到底是不是杀破狼命格也没人知道哇?而且説了这么久貌似一直在説我好来着。

    “那道长所説绝命是怎么回事?”

    老道喝了口茶,慢悠悠道:“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你若生于战乱年代,以你年龄,説不定已是一军将领,但生不逢时,这天下如此太平,无你用武之地。可惜、可惜呀!”

    胡杨追问:“那我的命运究竟如何?”

    “你生不逢时,命贵压身,是祸非福,成年必有大难,且眼前有丧门之煞,就是你自己,也是凶吉难料啊。”

    不等胡扬再问,又继续説道:“贫道两次寻你父母,本想直言相告,奈何贫道无力相助,説之无用,徒增烦恼。现时眼看你本命之年到来,祸在眼前,加之你与老道确实有缘,若不出言警醒,我心难安呐!老道在这世上时日无多,只想临走了却这段因果,至于信之不信,全在于xiǎo施主你自己啦!”

    胡扬心想既然话已説成这样,索性问个明白:“我有一个问题,道长别见怪哈,我知道道长是为我好,但道长几次説是与我有缘,又説与我有因果,不知这因是从哪里开始的?”

    老道并不生气,平静説道:“説来有些话长,既然你问了,我便跟你説清楚。贫道与你的那颗天外之珠可还在?”

    胡扬摸摸胸前:“在呢,我睡觉都没摘下来过。”

    老道满意的diǎndiǎn头,半闭着眼似在回忆:“xiǎo施主出生的那天,贫道在那玉泉院……”

    时间回到二十四年前、胡杨降生的那个夏天。

    老道那时还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道士,他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受过命运打击,心灰意冷之下出家为道,近三十年来道法修得如何且不説他,却受自身经历影响,在观星、算命、相面等杂学方面很是用功,刻苦钻研之下,很是有些功底。

    那一日,道士去山阴城里的玉泉院见道友,顺便看看有没有一些杂学典籍借来研读。盘桓两日后正准备回去,却遇上了那个暴雨天气,乌云笼罩了半日却不见雨来,天也晚了,不觉有些郁闷。但凡喜欢看星星的人有谁喜欢阴雨天?天气闷热,无所事事之下便站在窗前看天发呆。

    雨终于来了,还打了一个响雷。不对!那雷声不对!哪有打雷带有金玉之声的?那道闪电也不对!哪有闪电劈出来是笔直的?而且还分叉?

    道士看到一道闪电半空里分为三道,其中一道怕不得有水桶粗细,笔直的落向大地。一粗一细两道落在华山莲花峰,另一道细的落向山阴城以东,距离应该不远,闪电把整个县城照的雪亮,道士便把方位记住了。直觉事情不xiǎo,急急忙忙转身翻书查看,后来雨停了,道士便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星星,看完星星又来翻书,忙活了一整夜。

    第二天,道士顾不得睡觉,一大早来到城郊寻访,若是闪电落下的地方有xiǎo孩出生,那就説明推算无误,昨夜通宵没白忙活。

    方位记得准,再加上胡大少爷降生闹出的动静不xiǎo,还真找对了,左右人家一问之下,有昨天去胡家门前凑过热闹的人説那胡大少爷出生时天空劈下一道闪电,是雷给劈出来的。一听之下心中大为兴奋,xiǎo子,道爷我找的就是你啊!

    道士自然也知道人情世故,刚生孩子不能説不吉利的话,总不能説:你家孩子命犯丧门煞,将来克死双亲吧?于是便发生了那个让大宝叔觉得云山雾罩的对话场景。

    説完那些话,道士急匆匆回华山去了。回去以后也没闲着,他要去找那另外两道闪电,于是便在华山西峰周围爬上爬下大半个月,甚至从华山捡垃圾的清洁工那里借来绳子,悬崖峭壁都找了个遍。华山西峰本就不大,就在他搜遍了旮旯角落,自己也已经累得够呛的时候,用大宝叔的话来説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峭壁石缝里找到一颗珠子。看到石头有碎裂痕迹,珠子却是完好,回来又经过验证发现那珠子材料不明,便断定此物不是游客遗失之物,定是那闪电从天外带来的,便非常专业的叫它“天外之珠”。

    至于那另外一道粗大的闪电,道士已经无力寻找,便归结为无缘。只是每每看到那“天外之珠”便想起了那胡家xiǎo子,叹息几声:生不逢时、可惜、可惜……

    就这样过去了十来年,这件事情一直萦绕在道士心头。修道人讲究心无一物、行事直指本心,否则就会心有牵挂,不利于静心入定,时间久了甚至会成为魔障、毁坏道基,是为心魔。某一日道士又看到那珠子,想想那xiǎo子已经马上十二岁了,本命年有夭折之厄呀,于是拿起那珠子,起身下山第二次探望……

    时间又过了十几年,这事老道一直没忘记,近来老道自知时日无多,回想一生遭遇,映像最深的反而就是这件事情。人越老想法就越多,总是想着那胡家xiǎo施主十二岁冲过了,二十四岁本命年会如何……越想越魔障,索性下山来找,否则心有魔障,就算死去时老天给了机缘,也成不了鬼仙、见不得太上老君。

    去到胡扬家里一问,才知胡扬还在学校读书。老道等不得,就直接找到安西来了,直到坐在这里喝茶讲故事……

    听完了老道述説,胡扬心里一团乱麻,用道士的话来説,就是魔障已生。

    不管这事到底是真是假,但确确实实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老道説的煞有介事,跟真的一样,故事听起来也好像有些道理,而且那珠子还挂在自己身上呢。老道二十多年三次不请自来,也没有骗过自己,要骗早就骗了,何必等到现在?心里不由对老道感激不已。

    呆坐半晌,心想其他不管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最起码这事后果如何要问个清楚先:“那道长您説説我这本命年究竟会怎样?还有一个多月就生日了,您直接説,我受得住。”

    老道揪着那发菜般干枯的胡子沉默不语,胡杨都等得急了,才听得他説道:“那老道就直説啦!你二十四岁犯丧门煞,家中双亲恐有厄难,至于你自己嘛,九死一生、命悬一线呐!”

    胡扬打个激灵:“啊?那有没有解决办法?”

    老道苦笑摇头:“老道若是有办法,又何须等到今日?”

    胡杨一想对呀,他若是有办法十几年前不就説了么?心头一凉,不由有些丧气。

    老道看了看他,语重心长的説道:“老道虽説功力浅薄,无法帮你解厄,但贫道出家之前也曾有过起落,我有一言赠与xiǎo施主:古话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若要予,人不取也得;天若要取,人不舍也失。事到临头,唯坦然面对之,徒然慌乱,于事无补。你当尽力做些防备,所谓尽人事而听天命,若当真不可避免,心坦然之,死又何妨?”

    这话説的有力气!虽説不是什么实际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有时候这种话比什么都重要。老道几乎是掏心掏肺,也确实尽力了。

    胡杨本就是个洒脱性格,一听説得对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话虽説消极,但若真的天要我死,再怎么积极又有什么用?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那便做些准备,看看这天要让我怎么死!

    心头不再那么沉重,便想起喝了这么久的茶,肚子饿了,而且那老道二十多年来为自己跑来跑去的操心,自己竟然还不知道他名字,不,是道号。心中很是愧疚,便説要请那老道去吃饭,然后在安西盘桓几天,老道却坚辞不受,説这就离去。

    再三挽留,老道还是走了,説是去不远一个什么道观里见道友。无奈之下,胡扬只得去路边叫了一台的士,付了钱,扶他上车离去,临走时,才问得他道号——静一。

    站在路边看着车子远去,胡扬不禁有diǎn怅然若失,自己在心里説道:不管你説的是真是假,我都会一生感激你的。这老头是个真正的道士、纯粹的道士、一个值得尊敬的道士。

    回过神来,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家中父母没出什么意外,心头松了口气,但这事马虎不得,所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要早做准备、多做准备。回到宿舍想了很久,准备什么呢?为自己准备后事?先不説是真是假,就算真的会死,那也不用这么早,生日还有一个多月呢!再説人死都死了,哪还管什么鸟后事前事!对了,关键是父母,父母年纪大了,保不齐有什么三长两短,但这事怎么防呢?

    左思右想之下,总结出三个可能有危险的方面:一是突发事件,比如车祸、摔跤跌倒什么的;二是突发疾病,类似心脏病、脑溢血等快速致死的突发疾病;三是,比如xiǎo偷抢劫、逃犯躲避警察等等。其他比如地震、天上掉飞机、掉陨石啥的根本防不住,那属于静一老道所説“听天命”的范畴。既然想清楚了危险来自何处,至于怎么做説起来也简单,总结起来就四个字:严防死守!

    想到就做,拿起纸笔简单写了个计划。反正毕业论文也交完了,剩下就等开几个会散伙了,况且如果静一老道説的是真的,还管他毕不毕那什么鸟业去?老爸问起来就説已经散学了。

    宿舍东西也不多,简单收了收,提上直接就走。

    回到家里把情况跟父母説了,但也没全説,只説静一道士算得二人最近一年有血光之灾,须得严加防备,于是宣布了他制定的胡十条:

    一、家中二老不得亲手用电,用电也要胡扬动手,看电视距离要五米以上。

    二、家中二老不得使用煤气,要用也要同上。

    三、家中饮食不得有酒、辣椒等刺激物,不得吸烟。

    四、每晚睡觉时间不得低于晚上九diǎn。

    五、家中二老下雨天气不准出房门,院子里也不行。

    六、家中二老不经允许任何时候都不得出院门。

    七、不管任何人来访,未经胡扬允许二老不得擅自开门。

    八、家中二老走路须得xiǎo步慢走,不得大步疾走。

    九、家中二老不得同时处于两个房间。

    十、家中二老身体不适要尽量大声叫喊。

    把家中院门后、房门后、床底都藏了些棍棒、菜刀、螺纹钢精等轻重武器,然后去舅舅家里借来一台面包车,去县城买了一些急救装备、药品、灭火器、消防斧等所有他能够想到的备用物资回家,车也留下急用,于是便在家里猫起来,就等着过生日。

    一系列动作把个大宝叔气得不轻,原是让你读书做官、光宗耀祖,不想你做官做到家里来了,管你老爹老娘!回头一想是为自己好,也就由他。而且胡扬説的吓人,人老了,死倒不怕,就怕整个缺胳膊断腿、半身不遂啥的,那叫生不如死!再加上那家中婆娘一直跟儿子一个鼻孔出气,反对也不一定有效果。夺权不切实际,不如干脆听话diǎn,免得自讨苦吃。

    对外説家中二老身体不好,要好好照顾,安静修养,就这样院门紧闭的过了大半年。每日胡扬除了外出买菜以外,连自己也不出门,严防死守之下,家中连老鼠臭虫都被胡扬灭了个干净。大半年什么事也没发生,反倒真的是把二老养的白白胖胖的,就是这种监狱般的生活让人憋得难受,就算犯人也有放风的时候,这二老大半年内却连院门都没出过。

    这一日大宝叔接了个电话,然后就不淡定了:“胡扬,给老子过来。”

    胡扬跑到跟前:“大宝叔,您有何吩咐?”

    “跟老子説实话,毕业考试你考了没?”

    “考啦!”

    “那为啥你xiǎo姨父听人説你是提前走的?”

    “我考完了走的,就后面几个会没开而已。”

    “那为啥别人都拿了毕业证你没拿?”

    “我没去拿而已嘛。”

    “去!给老子拿回来!就算老子晚上就死,你也要给老子把毕业证拿咯!”

    “怕了、怕了,明天就去行了吧!”

    胡扬知道已经没什么道理可讲了,在这个方面老妈也不会给自己帮忙。一直以来,他的学业在这个家里面都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存在,是除了按照大宝叔的话来执行以外没得任何商量余地的事情,话説有时候大宝叔凶起来连胡扬老妈都怕。

    第二天,胡扬又对二老作了一系列规定以后,坐上了去安西的客车。严防死守了这么久,二老连感冒都没有过,就一两天时间应该不会有事。

    谁知,他还没进学校门,接到邻居电话,二老出车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