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出生

    华夏西陕省,闻名中外的西岳华山,山脚下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县城,由于临近华山,取意华山之阴,是为山阴县。

    玖零年,时值仲夏。

    哪怕是在一百岁的山阴老寿星那漫长的跨世纪人生经历中,也没见过今年夏天的这种炎热天气。连续一个月以来,天上连巴掌大一块乌云都没出现过,干旱成灾的同时天气超常酷热,午时的室外温度保持在四十度以上已经大半个月了。

    今天终于乌云遮日、像是有暴雨,但今天也是干旱以来最热的一天,空气如同蒸汽,像是要把所有活物都做成粉蒸肉,也不知做给谁吃。

    山阴县城的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在家中吹着风扇、空调纳凉犹自觉得烦闷不已,除非是有急事要办逼不得已,不然谁在这种天气出来逛街?

    屁嗒、屁嗒、屁嗒……

    这是塑料人字拖与脚板打出来的独特音节,而且节奏轻快,似乎还带着韵律——街头孤零零走来一个人,他似乎对高温免疫,没见他觉得热,居然还面带笑容!

    这人其实已经快老了,看起来五十上下,是个典型的西北土汉子:一米八几的身高,体格健壮、皮肤深黄微黑、大众面相,全身三大件——背心、大裤衩、人字拖。

    如果有经常在西城菜市场买菜的人见到肯定认识他,这不是那卖菜的胡大宝嘛。

    这持续了大半个月的高温、恶劣一如今天的闷热天气都没有影响到菜农胡大宝的心情,这个让九成九九九的都人抓狂不止的季节、对于他来説是个充满喜悦的季节、收获的季节。

    因为,他老婆快生了……

    胡大宝祖居山阴城郊,农村户口,家里有地,便以种菜、卖菜为生,虽然家境算不得富裕,日子却也过得去;自从分产到户、有地种以后便从未缺衣少食,如今还xiǎo有积蓄;家中妻子贤慧勤俭,xiǎo日子本应过得和和美美,但有一件事情二十多年以来一直像那不远处的华山一样压在他的身上,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胡大宝本是独子,xiǎo时候父母像宝一样的呵护着,所以起名胡大宝,不想轮到胡大宝传宗接代时,结婚二十多年、老婆的肚子却始终没个动静。这事比华山还要重!比山阴城还要大!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祖宗説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胡大宝是个受传统思想影响较深的人,所以总觉得自己没用,街坊邻居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几年前曾经偷偷的与家中婆娘一起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説夫妻双方生理上都没有问题。再三追问医生还是如此答复,于是胡大宝就懂了——这就像种菜一样,种子没问题,地也是好地,没长出菜来就説明没种好,于是回来后更加辛勤耕耘、努力奋斗。

    功夫不负有心人!眼看着年到五十、即将有心无力、种子快要撒光了,却突然有一颗种子在地里发了芽——老婆去年终于妊娠,预产期就在半个月后。

    走在回家的路上,大宝叔步伐铿锵、龙行虎步、裤衩生风,塑料拖鞋与脚底板打出轻快的、令他愉悦的屁嗒、屁嗒的节奏,鼻子里面跟着节奏哼哼着他自己也不知所谓的调子,嘴岔子扯得老高。

    读过四年书的他脑子里面不断冒出一些他自觉很高深的“学问”:比如宝刀不老、功夫不负有心人、儿子不生奋斗不止、要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等等得意之作,大宝叔意气风发,乘兴吟诗半首:春风得意马蹄急,要生儿子心欢喜!

    春风得意马蹄疾,不知不觉就走回村里,街边有屋内纳凉的熟人看他走的快,隔着窗户问道:“大宝叔,你不热吗?”

    “年轻人就是没见识,热你就走快diǎn,风吹吹不就凉快了么!”

    “呃……”

    “再説你看这天也马上就要下雨了,热不了多大会儿了,我得赶紧回家把这鱼炖了,给你大宝婶儿补补。野生的,我买来就走,新鲜得很呐,你xiǎo子要不要来喝碗汤?”

    “还是算了吧,大宝叔你快回吧,雨要来啦。”那人回道。

    那人心道以前挺实在的一个老头,怎么突然玩起了虚的?假客气也不带你这么假的,那大宝婶儿自从怀孕以来被你鞍前马后、伺候的跟皇太后一般,放个屁都怕声儿大动了胎气,你都説了是专门给她买的鱼,你舍得给我汤喝?

    我若真去了,那就是个棒槌!

    三伏天的雨,説来就来,尽管胡大宝走得快,倾盆大雨还是赶在他回家之前就就把他淋了个落汤鸡。

    心里担心着急之下便跑起来,谁知还没到家门口,只听得“咵啦”一声炸响,一道闪电径直劈在他家房ding上。

    天呐,大事不好!

    大宝叔吓得一个趔趄、面无人色、差diǎn没晕过去,身体摇摇晃晃三秒钟才清醒过来,来不及多想,三步并着两步抢进院门。

    “孩儿他妈,你怎么样?”

    “妈呀,疼死啦……”

    大宝叔又是一阵眩晕,急急冲进里屋房间一看,老婆手扶着床沿蹲在地上,脸色苍白。恍恍惚惚的听她吩咐道:“把我扶到床上去,去把对门儿刘婶儿叫过来。”

    “哦……你説啥?”

    “把我扶到床上去,去把对门刘婶儿叫过来,你这头猪!”

    “哦……找刘婶儿。”

    所谓关心则乱,男人此时反而没有女人冷静。大宝叔六神无主、满头大汗,赶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到街对面,一边拍门一边大喊:“刘婶儿,快呀,我女人肚子疼。”

    “羊水破了没?”

    “水?什么水?快呀,她就是肚子疼。”

    刘婶儿打开门:“你这憨货,什么肚子疼,她是要生啦!怕是去医院也来不及了。”

    刘婶儿过来后进屋就把门关了,大宝叔听得妻子在屋内断断续续的惨叫,急的直跳脚,在院子里冒着雨大步大步转圈,就像撵鸡一般。

    二十分钟后,房里安静了,刘婶儿吩咐拿盆倒水,他想把脑袋从门缝伸进去看一眼却没来得及,还差diǎn把脑袋夹了。

    好不容易等到刘婶儿出来了,抢上前去,急急忙忙问道:“怎么样?”

    “你这憨货好福气,大胖xiǎo子,得有八`九斤呐,母子平安。”

    “好哇……好哇……刘婶儿等等,我得给你喜钱,这怎么也得xiǎo二百,你可帮了大忙了……”

    一个响雷,让孩子出生比预产期提前了半个月。

    诸事忙定,大宝叔不由得全身一松,出了一口长气,抬头看天,雨已经停了,而且满天星辰。不由在心里问道:老天爷啊,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生个儿子安排这么大场面,儿子是生了出来,却把老子吓得差diǎn一口气没上来、过去啦……好险呐!

    转念又一想,不管怎样,我胡大宝终于有儿子了!不过不能放松啊,我还得继续奋斗,争取明年再生个女儿,再生个儿子也行,门丁兴旺啊!想到兴奋处,又在院子里撵起鸡来……

    大宝叔老树发新芽,喜得贵子,多年心愿得了,兴奋地一夜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出门,大宝叔双眼通红,却仍然神采奕奕。准备去请个医生来给家中母子检查检查,再顺便买些鸡鸭鱼肉、好菜好酒,街坊邻居们来了要好好招待。

    逢人要説:同喜、同喜呀,生了个带把儿的,以后都是街坊们的负担呐——电视上学的。

    大宝叔走出门前xiǎo街道,刚要拐上大路时,却遇见一个中年道士。本来这华山脚下真的、假的道士不少,本地人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有很多相互熟识的,就算有假道士骗人,也大都招子很亮,不会跟本地人搭讪,但今天这个道士却拦住了他。

    这道士中等身材,面相清瘦,颌下一缕淡须,也不见什么仙风道骨,充其量算得是斯文,却是跟大宝叔一样的双眼通红,难道也是一夜没睡?大热天的那道士却把双手拢在袖子里,説话慢悠悠、文绉绉的:“这位施主请留步,贫道有一事相询,耽误施主片刻。”

    大宝叔本来心情就好,又从来就对道士没有偏见,便停下脚步应道:“道长有什么事?”

    “恕贫道冒昧,施主府上昨日是否有喜事?”

    “同喜、同喜,昨天我生了个带把儿的,以后……不对!是我老婆生了个儿子,儿子,嘿嘿……呃,道长你咋知道的?”

    “施主不必吃惊,实乃机缘巧合,贫道不但知道你府上有喜事,而且连降生时间也清清楚楚。但以贫道之见,贵子命格非同一般,命中必有大起大落,凶吉难料哇!他与贫道有缘,本心所指,便前来相询。”

    “那道长説説我儿子是个什么命?”

    “这其中关窍,贫道却是一时间无法説得清楚。贫道便在这华山莲花峰出家,若是施主信得过贫道,在贵子满月以后,带他前来华山,贫道仔细看看,再为施主祥细分説由来;施主大可放心,贫道非是那江湖假道士,不为钱财,行此事实乃本心所指,并不取你分文。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大宝叔抓了抓后脑勺,不知应是不应:“这样啊,待回家后跟我老婆商量商量,她説行的话,就来华山找你。怎么样?”

    道士一怔,知道再説无用,只得留下地址走了,临行前又叮嘱説:“贫道所言句句非虚,事关重大,还望施主慎之重之、莫要忽视才好啊。”

    然后那道士便摇头晃脑的念叨着什么生不逢时、福祸难料,叹息着、晃晃悠悠的走了。

    大宝叔怔在那里,脑子里想着那道士的话,心里嘀咕道那道士有一句话説的非常对:我儿子非同一般呐!片刻后晃晃脑袋,自去请医生、买菜不提。

    晚上家中大宝叔把这事跟老婆讲了,由于那道士説话文绉绉的,大宝叔理解能力有限,只觉云山雾罩的,于是只将那场景复述了个三成真实。大宝叔老婆听后一想:那道士现在虽説不要钱,若真的去了,被他一通胡説八道之下,谁知道会怎样?若他説要花钱消灾,出钱还是不出钱?骗子不都这样嘛!虽説道士是真的,但谁説真道士不能骗人?于是家中太后给出结论、一锤定音——骗子!

    老`胡家喜得贵子,母子平安,大宝叔乐得整日合不拢嘴,满月那天亲朋好友、街坊邻居尽皆来贺,大宝叔真的逢人便説同喜、带把儿的如何如何……

    一顿酒喝的满面通红,意气风发,心想我胡大宝终于掀翻了压在头上的大山,喜得贵子!以后还有谁敢説(其实也没人説过)我胡大宝没用?真他`娘`的大大出了口气!不对,叫扬眉吐气!

    嘢,等等!扬眉吐气、扬眉……于是,大宝叔夜不成寐、搜肠刮肚想了一个月也没想出个名堂来的的xiǎo孩名字终于有了着落。抓住难得的灵感,大叔那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挥,果断宣布:亲自为宝贝儿子起了名字——胡扬。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过去了十一年。

    xiǎo胡扬也十一岁、已经是xiǎo学五年级的学生了,身材比其他同龄人略高,也很结实,xiǎo脸长得清清秀秀,算得xiǎo帅哥一枚。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天赋,不是那种过目不忘、出口成章、五岁就将圆周率背到xiǎo数diǎn以后几百位的xiǎo变态;也不是传説中天赋异禀、力大无穷、六岁可以放倒成年人的习武妖孽。

    虽然头脑称不上天才,却也足够聪明,尤其是数学成绩好,计算能力强。生活中的他心思敏捷、心灵手巧,特别活泼爱动、伶牙俐齿,常常在跟他老爸辩论一个问题时説的大宝叔哑口无言;尤其喜欢吃晚饭时跟大宝叔划拳,一个喝酒、一个喝水,经常把那老头喝的溜到桌子底下。

    虽然不是天赋异禀的练武天才,但其体育天赋却很是难得,自xiǎo无病无灾,身体强壮;学校组织的体育比赛中,同龄孩子比他成绩更好的屈指可数,更难得的是足够全面,长跑、短跑,跳高、跳远,蓝球、足球样样一学就会。尤其是足球,自从一个来自港东的老板捐建了学校的那个足球场以来,他就没怎么放松过它,如果不是大宝叔一直强烈要求他好好读书、长大做官的话,几次都差diǎn被体校教练带走了。

    在xiǎo胡扬记事以来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无数次听得大宝叔酒后説到他出生时电闪雷鸣、是被雷给劈出来的;又説起那个让他映像深刻的道士,大宝叔自作聪明在那句“命格非同一般”后面加上了一句“将来必成大器”。受年龄见识所限,他对此毫无概念。

    话説回来,虽説xiǎo胡扬出生后并无惊人之处,但从时间上来看,家里的确有了变化。华夏经济改革初见成效,有钱人多了,华山游客也就多了,华阴县也成了华阴郡。大宝叔借风使船,改行贩卖土特产,虽然人越来越老,家境却越来越好,眼看直奔xiǎo康而去。这两者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无人知道。

    一家人生活和和美美、幸福温馨,十一年过去,那道士已经成了被讲烂的故事主角,本该被遗忘淡化,却在xiǎo胡扬快满十二岁时,那道士又来了。

    某日放学归来,xiǎo胡扬终于看到了那个让他听得耳朵起老茧的道长。

    大宝叔看来,相比十一年前,道士跟自己一样老了不少,人也越发清瘦了。他仔细端详了xiǎo胡扬许久,又摸摸捏捏一番,似有话要説、意味深长,却最终什么也没説,愈发云山雾罩。

    道士临走拿出一颗圆光溜滑、核桃大xiǎo的乳白色珠子,説道:“此乃天外之珠,是你降生之日自天外而来、落于华山之ding。此物与你有缘,将其随身携带,不要遗失,以后或有用处。贫道学艺不精、功力有限、帮不到你,结果如何,交由天定吧。”

    胡扬老妈见那道士説的诚恳,又见那珠子好看,也没听説要钱,边diǎn头让其收下。

    老道摇头晃脑,唉声叹气的走了,生活又回到原样,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殊不知,一切都还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