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踏入重元神殿,一切未变,只是心境却截然不同,前尘往事,犹如一场梦镜,而今初醒,前尘往事交杂,我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是舒之之还是鎏桑。

    我推开殿门,果然温了言已经端坐着在等我,落日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我一时还是未能别开眼。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无论是鎏桑,还是舒之之,都输给了他。

    我见他合眼沉息,不想打扰,就一直静静的站着。

    站的无聊,索性胡思乱想起来,这时候若是舒之之,想必会直接大叫吧。

    终于他缓缓睁眼,“你来了。”却是没有唤我之之,这般的态度才是对鎏桑的态度,再想起他近日的闭关,果然他一直都是知道的,知道我要归位,索性躲起来也不愿见我。

    我“恩”了一声,直截了当的问他,“我的真身在哪儿?”

    既然温了言救了我,那么我的真身必然也在他那里。

    他抖抖衣衫,慢慢的站立起来,我看向他,仍旧是那一身衣袍,属于舒之之的九百年的疑问全部都在记忆解封这一刻清晰。

    我不知怀着怎样的情绪问他,“你如今穿成这样是作何意思?”其实本不该问出口的,可还是没有忍住。

    他身形一顿,“适合便好,无作他想,你要是介意,明日我便换了去。”他说的随意,倒显得我放不开了。

    再看去那碧绿的绣竹,想起那年我一针一线的笨拙,那哪是舒之之认为的绣工了得,分明是无数次的返工换得的精巧无双,我肿着十指将衣服交予他,却只换来淡漠的一眼,他从来不曾穿过。

    如今终于见到他穿了,可已然不复当初的那份心情,可笑舒之之还因此多番揣测,原来不是放敷荷做的,而是我。

    我笑道,“君请自便。”

    心中却一直回响他的那句话。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我想了想,又问他,“你为何救我。”

    他道,“旧人之谊,理所应当。”

    我点点头,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毕竟之前还是有所交集的,不过他能救我委实出乎意料,看来他对我的厌恶还没超过他作为重元帝君的胸怀,“鎏桑在此便谢过重元帝君,彼时帝君对舒之之的照拂不敢忘记,以后定当回报。”想了想接着说,“只是这师徒之系恐怕也作不得真,既然舒之之已经消失,以后便散了吧。”

    他动了动嘴唇,已然不复刚才的淡定,干涩的回道,“好。”

    见他这样,我知道毕竟师徒感情还是有的。不作他想,已然平复心绪,双袖一摆,别在身后,“将真身还与本尊,作为交换,以后帝君若有求不论是何鎏桑必当相助。”

    他眼眸一闪,“当真?”

    我见他这般,有点怕自己吃亏,考虑一番发现也没什么是自己做不到的,想来他也不会做违背天理的事情,便挑眉回答,“一言九鼎。”

    他同意后便带我来到重元神殿的最高顶,霜睥峰,此地高处严寒,长年积雪,地势险恶,寻常少有人来。

    我们行至一个冰洞口,温了言解开结界,与我进入。

    洞内完全是一个冰雪世界,晶莹剔透,银装素裹,洞的上方挂满大大小小的冰柱,皆是形态各异。

    我随着他一直行走,直到见到一方冰馆时停下,这尊冰馆长两米,宽一米,完全呈透明状,冰馆内一位女子双眼紧闭,静静躺着,只见她面色白里透粉,一双吊肖丹凤眼,弯弯柳叶眉,唇若朱丹,仿佛只是在浅睡,瀑布般的长发直至脚踝,足上还系着一圈铃铛,铃铛上赫然写着“鎏桑”二字。

    我轻轻的抚上冰馆,平滑的冰面倒印出我的脸,与冰中的脸重叠在一处,我不由苦笑,这张脸又圆又胖,容貌再普通不过,若实在说些可取之处,恐怕也只能用忠厚老实形容了,这般容貌也仅有舒之之能心满意足了。

    我在等他开口,于是他开口了。

    “九百年前大战后,我到时已晚,只寻到一片残墟,彼时你的身躯与灵识已然分离,即将飘逝,情急之下我将你的灵识存于一朵茶花之中,而你的身躯则带去……修补,”他顿了一下,“你应知茶花根本抑制不住你的灵识,险些枯萎,我只得将灵识的记忆与法力封印,这样它才能安稳于茶花之中。”

    我刹那间明白,“所以你一直不让我修炼法术。”

    他背手转过身,“你天资聪颖,如若修习法术我定当无法阻止你冲开结界,如今,你已恢复,灵力大增,这具身躯抵消不住,会日渐枯萎。”

    “可是,”我皱眉,“既然我的真身你已带回,为何不早日让本尊归位。”

    “你的真身…是近日才修补完好,我也是刚刚带回。”

    我点头,不再追问,挥手击向冰馆,只听一声巨响,冰馆被从中劈开,掉落在地,只剩下我的真身安然若之。

    知道我此刻便要换身,他突然唤我,“之之……”

    彼时我正在集聚法力,尽力将神识逼出,听到这句轻唤时,却感觉这具身躯,略有挣扎不甘,好像还有未说完的话,心愿未遂,我不愿强逼,随她开口,因为我知道,她是另一个我。

    此时我脸上又恢复了舒之之的那般神情,傻傻地笑着看向温了言,“师父,你知道茶花的花语是什么么?”

    温了言诧异的看着我,身形一震。

    我低头笑了笑终于开口,“你怎能轻视我的爱情。”

    说完之后我的身子渐渐淡去,最终化为一朵茶花掉落在地,与此同时,刚刚躺在冰棺的身体一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慢慢坐起,小心的活动了一下,这具身躯长期不用已有些僵硬,看向温了言时,他只是呆呆地站立在原地,盯着地上一株枯萎的山茶花,旁边还飘落一方素白的手绢,正是那天他递与她的。

    我淡淡一笑,绕过他走了。

    出了洞口,我深呼了一口气,从今往后,再无舒之之,只有鎏桑仙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