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阁里,苏影如往常一样,斜倚在软榻上温一卷诗书。

    这段时间,她就如被软禁了一般,哪里都去不了,每日会有专门的嬷嬷来教她西齐国的礼仪和规矩。当然,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她必须要努力模仿上官琉苏的一切,从行为举止到兴趣爱好,她统统都要做的一模一样。

    这样下去,到和亲的那一天,她不知道她身上到底还剩多少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轻揉了下眉心,她抬眸,望着熏香炉里冉冉升起的轻烟出神,忘忧阁,名字起得真好,可是这样如笼中鸟一样被圈着,哪里能忘忧。

    “姑娘,云涯大人来了。”在她正无聊烦闷的时候,思姝的声音突然响起。

    苏影放下书,刚坐起身,就见小丫头恭敬地引着那个儒雅清俊的男子进来。

    瞥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药童,苏影直觉头痛,果不其然,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瞬间出现在她面前。

    她小脸一垮,颇不情愿地端起那碗药,捏着鼻子一气喝下。

    “别喝那么急,这次的药不是很苦。”云涯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目光里却带着宠溺。

    苏影将空了的药碗丢还给药童,不满地冲云涯撇了撇嘴,“我都被您的药弄怕了,求您行行好,别再折腾我了。”

    云涯不禁哑然失笑,“我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抱怨。”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求着他给瞧病,偏就这丫头,对他配的药各种嫌弃。

    “良药苦口利于病,我知道云大夫是为我好,不过您看,调养了这么久,我都已经好了,所以您不必再每日费心为我煎药了。”

    听她这般说,云涯只是笑着摇头,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她丢在桌上的诗书,他随手拿起来,发现下面还压着一本医经,不由问道:“你想习医?”

    苏影拿过那本有些泛黄的医经,咬了咬唇道,“我娘也是大夫,从小耳濡目染,一些小的疑难杂症还是难不倒我的。”

    云涯神色微变,声音也沉了下来,“所以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苏影苦笑,也不想再和他兜圈子,索性摊开来讲,“我的寒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连天香丸都拿它没办法,又中了苗疆的蛊毒,体内余毒未清,沉积得久了,已经伤及心脉,再好的补药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她下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脸,一年,这副破败的身子,只要再撑一年就好,等她报了顾家的仇,便去和爹娘兄嫂团聚,反正对这个世间她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云涯看着她,良久没有说话,那日替她去除脸上的烙印时,他顺便替她把了下脉,才发现,这个丫头身子竟已被摧残得那么严重,而她居然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云大夫……”提到天香丸,苏影脑子里灵光一闪,她伸手扯了扯云涯的衣袖,恳求地看着他,“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对上她水亮清透的眸子,云涯微微一怔,想也不想的就应道,“你说吧。”

    见他应允,苏影心里一喜,赶忙说道:“卓言,不,是王爷,他上次中的毒箭剧毒无比,我只给他服了半粒天香丸,虽然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难保以后不会毒发,您医术高超,一定能替他彻底清除毒素。”

    原来是替别人求他,云涯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声音也不由高了一度,“你自己都这样子,还有工夫管别人的闲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都救吗?鬼医的名号可不单是叫着好玩的。”

    见他脸色骤变,苏影意识到自己可能坏了他的规矩,但依旧不死心地说:“可王爷是夜公子的朋友,您都给我治病了,怎么会不救他呢?”

    “你不一样。”

    “嗯?”

    她哪里不一样?苏影一时诧异,但见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奇怪,才恍然大悟,遂不满地瞪着他,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一字一顿地提醒道:“我已经换了一张脸,不要再用你看那个郁清歌的眼神来看我,我不是她。”

    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云涯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就算你还是原来的样子,我也没把你当成她,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人。”但同样都是他很重要的人。

    “云大夫……”苏影喃喃地唤了他一声,却是久久没有下文。

    见她突然沉默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发呆,云涯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苏影回过神来,冲他微微一笑,“就是觉得你好亲切。”可是很奇怪,他看着明明很年轻,而且认识也没多久,她却觉得他像是她的长辈一样亲切,在他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的跟他撒娇,而不会觉得难为情。

    “那你就当我是你的……兄长好了。”云涯轻轻抱住他,一贯云淡风轻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转瞬即逝。

    “你这是在可怜她?”

    夜晗放下笔,细细端详着刚刚完成的画作。

    云涯走到案前,表情严肃道:“她那副身子,若是不好好调理,连一年都撑不了,到时候你还要再费心费力地安插新的棋子进去,岂不麻烦。”

    “用不了一年那么久。”夜晗从画像上挪开视线,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更何况,有你在,她没那么容易死掉。”

    “你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云涯沉声冷哼,目光瞥见桌上的画像,身形猛地一颤,神色复杂道,“既然那么在意,何必又要狠心利用。”

    他话音刚落,夜晗一记眼刀便劈了过来,“做好你分内的事,旁的不要操心。”

    云涯唇角微搐,也懒得与他多说,遂转身出了书房。

    待他离开,夜晗再次端详着桌上的画像,画中是个八九岁的小丫头,梳着可爱的发髻,脸上的笑容比着春日里的阳光还要明媚。

    仿若是被那灿烂的笑靥感染了一般,一贯冷情漠然的他脸上竟现出了异样的温柔,唇畔也渐渐漾开了一抹宠溺的笑意,只是目光在瞥见桌上的一个檀木雕的锦盒时,脸色又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