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很暗,显得床帐黑黝黝,好似吕邗姜的心情,一点也不阳光明媚。

    这是她新婚之夜的第一天:她敢肯定,她的婚后经历相当特别——

    毕竟新郎不在身边!

    新郎为保国家太平,边夜出发,赶往边境,与齐军汇合去了……想来,应该到了罢?——吕邗姜翻个身来,睁眼继续地思考:今后,她该怎么做呢?

    再是眷念吴王夫差,也已是迟了:且不提她嫁与田穰苴为妻子,单说吴王夫差,亦另娶夫人,且还率兵攻打她的故国——还想单纯地选择吴王夫差、一心迷恋吴王夫差之类,那根本是一场笑话!

    她既不想徒惹笑话,自要好好地规则今后的人生。

    倏地起身,吕邗姜再无半点睡意,默默地望向窗外……

    齐国边境,留舒一带。

    天色渐亮,只见留舒一带的一座小城残破不堪:城墙破破败败,城门大开,宛如被洗劫了一番,不见城门守卫巡视,各家各户紧紧地关闭门窗,只在门口放有一口布袋——

    一群背后绣有“吴”字布甲的士兵们手握铁剑,大大咧咧地走来,经过每家每户的门前,毫不气地拎走布袋,一边晃晃悠悠,一边骂骂咧咧道:“怎地比昨天还少?!”

    有不满者,甚至踢了几下木门,只听木门被踢得吱呀作响,却不见有人开门——那群吴兵们哈哈大笑,笑道:“莫要玩闹,大王说了,通通拿走,越快越好!也算他们识实务,不然……”

    “呸!”那不满者顺势地朝木门吐了几口唾沫,正待转身离开——

    “军爷——军爷——”一扇木门忽被打开,就听门里传来婴孩的阵阵哭声,但见一名穿着陈旧的老农一脸凄苦,从门内跑了出来,见人就拜,拱手哭诉,“俺家这两天都没啥吃的了,可否留点粮食?老朽孙儿已经一天多都没吃到东西了,饿得不行……”

    话还未说完,便见一位吴兵眼里一凶,返身回去,伸出右脚,狠狠一踹,骂道:“老家伙,胆敢乞讨,信不信爷立即捅了你!”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那老农吓得脸色大变,忙不迭地请求饶命。

    与此同时,屋内的婴孩哭声越发响亮,疑似那老农真被吴兵给捅了似的。

    斜视那名手无寸铁的老农,那吴兵很不耐烦,正待挥剑便砍,便听一道“嗖”声,一支利箭不偏不侪,正中那吴兵的手腕——那吴兵“啊”地惨叫,松了铁剑,捂住受伤的手腕,痛叫连连!

    周围吴兵们脸色大变,纷纷举出铁剑,盯向前方——

    前方,赫然走来一小支军队,个个腰佩大刀,手持弓箭,虎视眈眈地盯住他们!

    这一小支军队,竟是齐军!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谁也没有废话,二话不说,立即地激战起来——

    就见那群吴兵们挥舞铁剑,齐齐地朝那一小支齐军冲去——那一小支齐军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拉弓放箭!

    弓箭好似没长眼睛,顿时满天飞舞——那倒霉的老农吓得半死:方才他差点丢了小命,这会子劫后逢生,顿时连滚带爬,爬回门内,“啪”地一下,将门狠狠地关上!

    这回,就是孙儿饿到嗓子都喊哑了,那老农也决计不要出门送死!

    门外,齐军和吴军这两股小队正式地交战:因着之前吴军被齐军偷袭,故而吴军折损不少人手,然而他们终是凭借个人的英武,冲至齐军面前,与他们肉博!

    而齐军论个人武力,居然远逊吴军!

    乍一与吴军交手,立即败下阵来:多个齐军皆被杀伤乃至重亡,而吴军则越战越勇——杀性使得他们两眼发红,势要斩光这群齐军!

    正当那一小支齐军溃退之际,吴军则乘势,欲包围他们——怎料,刚将他们半包围住,更多的齐军又从四面八方赶来!

    怎么回事?

    吴国悍兵面色铁青,却不愿束手就擒:他们背靠背,抱成一团,警惕周围的齐军!

    齐军将他们围成一圈,慢慢地逼近,终使他们不得不出手,以免没法自保!

    只是,齐军却仗着人数重多,硬是拖垮了吴军!

    一位吴军浑身是血,恨恨地瞪着齐军,只觉越杀人越多,怎么也杀不死,不由地心灰意冷——但是,当他的同伴逐个倒下之后,他惊现齐军留有空隙,顿生求生之意,一鼓作气地攻击那个薄弱之处,终于突破齐军的阻截,踉踉跄跄地奔向远方!

    神奇的是,齐军明明配有弓箭手,却没人射他一箭!

    围观这场小规模战役的田恒脸色不太好看,他强忍不适,问道:“这样……就可以了么?”——为甚么不射杀那个吴兵!

    陪同而来的田穰苴神色淡淡,一点也不为眼前的满地尸体而触景伤情,冷静道:“留个活口,让他带话给吴王,想必吴王不会不愤怒。”

    “接下来……?”田恒扭过脸去,故意不看惨烈的战场。

    “接下来,远战与近战都要备齐。”田穰苴把手一指,“吴军不上岸,让弓箭手在远处射杀他们;吴军上岸了,让大刀兵准备,必要时两败俱伤,亦无不可。”

    “好。”田恒心下一寒,却听从了田穰苴的建议,施施然地执行命令去了。

    这一战,乃是齐军小胜。

    初战首捷,齐军虽是痛快,吴国却是相反。

    一如田穰苴所料,吴王夫差震怒非常。

    “你说甚么?”盯着带来战败消息的重伤吴兵,吴王夫差猛地起身,“留舒的援军到了?——有多少人?由谁带领?”

    那重伤吴兵垂下头去,羞愧道:“不、不知……”

    “甚么?”吴王夫差两眼一瞪,极度不满,“没弄清楚对方来了多少人马,甚至不知道是谁指挥,你们就输了,还有脸敢回来?……”

    不待吴王夫差下令发落,那重伤吴兵两眼一翻,扑通地栽倒在地!

    吴王夫差寒着一张脸,冷冷地瞪着昏厥的重伤吴兵,烦躁地把手一挥,补充道:“带下去救治,可别让他死了。”

    两个士兵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抬走那个重伤吴兵。

    吴王夫差紧皱眉头,愤怒使他失去理智,差点命令士兵们上岸,与对方硬拼一番——可是,那个重伤吴兵的模样却及时地提醒了他:勿要冲动!

    思量片刻,吴王夫差勉强地平复怒火,带着咬牙切齿的语气,吼道:“对方是在故意挑衅,他们希望吾军登岸——孤本不该受他们激将,奈何孤替那群枉死的士兵心痛!谁敢去引诱敌军前来河畔?孤必将敌军杀之,以报枉死士兵之血仇!并且,无论谁去,孤保证,待他回国,必定大加封赏,便是战死之士,亦为大吴勇士,孤将厚赏他的家人,保他家人一生衣食无忧!”

    吴王夫差的奖励不可不谓厚实:当士兵的,谁会真正领悟甚至保家卫国之情?——无非是混个温保,接济家人罢了!

    吴王夫差此举,可谓戳中所有士兵的心思。

    若是侥幸活命,自有好日子;便是不幸战亡,家人亦得抚恤——

    前路、后路可都得了保证!

    一言既罢,百名吴国勇士上前,拱手道:“小兵愿往!”

    吴王夫差拍手道:“壮哉!恭贺诸位全身而退!”

    于是,一百名吴国士兵身负诱敌使命,向岸边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