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穰苴板着脸,收起内心的不快,与弦施等人一起踏出诸侯馆,便见无数民夫们浩浩荡荡地聚集前方——极远之处,便见吴王夫差乘坐华贵牛车,数百侍卫们护在车辆的周围,简直不要太高调!

    看来,田穰苴等人来晚一步——他们没法挤上前去,跟随吴王夫差!

    而吴王夫差似乎也忘记了齐国使者们,兀自地吼道:“且随孤来!孤将向世人证明——运河将在近期开凿完工!诸位不辞辛劳,孤必不会亏待你们!……”

    许是总算听到吴王夫差许诺的重赏,无数民夫们的欢呼之声响彻云霄,齐声地叫道:“大王——大王——大王英武!大王英武!……”

    吴王夫差志得意满,大手一挥,驾车开路,率领无数民夫们前往吴城郊外的运河起源地——五湖附近!而无数民夫们也不嫌疲惫,竟也徒步跟上,浩浩荡荡地涌向远方!

    “咱们也去瞧一瞧?”弦施小声地提议。

    老实说,弦施相当不满——方才,明明是吴王夫差派人来召传他们,说要与他们共观运河凿好的一幕,岂料……

    尽管不大高兴,弦施却委实不想错过人工运河的凿成。

    田穰苴暗地松了一口气:不与吴王夫差近距离相处,也是一桩好事——与吴王夫差走得愈近,愈发不安全!

    抿了抿嘴,田穰苴点了点头。

    于是,田穰苴一行人也有条不紊地跟了过去。

    吴城郊外以北,约走两公里,众人总算来到运河起源地——五湖附近,就见一条又长又宽的深沟映入眼帘,由浅到深,一路向北,望不见尽头!

    那深沟一眼望去,许有二十丈宽,深度约有三丈之多,不见一滴河水,让人担心倘若跌至沟底,是否会摔死——所幸这条沟道由浅入深,仿佛下山一般,倒也安全得很!

    至于浅沟最初的南端与相邻的五湖之间,则建有一座大坝,一块大型圆木扎成的闸门将五湖的河水给挡住了——

    倘若没了这块大坝闸门的阻挡,那五湖之水必会注入沟河!

    却见无数人们站至远处,脸色带着奇怪的表情:既是兴奋,又是凄然——很快地,他们统一沉默而期待地望向闸门这头——闸门的这边站有数名壮汉,他们孔有力气,仿佛天生是为开闸门似的。

    一名吴国军官大手一挥,那闸门这边的壮汉们,便齐齐地推动闸门机关——但见闸门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点一点地挪开地方,使得五湖之水不再受其堵塞,“哗哗”地涌入河道,完美地达成引水的任务!

    场面颇为壮观:宛如一头水龙,呼啸奔来,水流之速,由缓入快,快速地注入河沟,不到片刻工夫,便见深沟被填满还不止——

    众人见罢,兴奋之余又产生一丝敬畏:如果这河水不按常理,一下子漫过河道,把人冲走……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地退后数步。

    所幸河水也倍给面子,居然听话地顺沟远去,不知涌去哪里。

    “哈哈哈哈——”

    望着奔流不止的运河,吴王夫差放声大笑,笑道:“诸位,待到邗沟打通大江与淮水,吴国的船只将能轻松地游遍诸国——到时,再也不必受那路途之远的烦恼了……”

    “大王英明!大王英明!”所有的吴国民夫们都大声地吼起。

    这一刻,任谁都没细想:费了如此之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究竟损耗了多少位民夫的性命——尽管田穰苴等人从未听过挖河期间死伤人数,但看运河的开凿难度,也能稍微地想像……只可惜,吴王夫差为了宣扬他的丰功伟业,并未对外宣布伤亡损失。

    “顺着这条沟道,将会通往大江——”两耳聆听无数民夫们的高呼,吴王夫差目光一闪,对身边的一名护卫说,“那头应该得知消息了罢?记得让他们开闸放水,务必连通大江!”

    至于没有吴王夫差的监督而造成意外的可能性,吴王夫差根本就不在意!

    那名护卫领命,转身而走——他的同伴却把他叫住了。他的同伴牵来一匹宝马,那名护卫便跳上马背,策马疾去!

    之后,吴王夫差和他的臣民们又欣赏了片刻的运河,方才起程返回吴城——

    由始至终,吴王夫差都没和齐国使者们说上半句话来。

    这让弦施越发生气,直觉吴王夫差怠慢了自己。

    田穰苴好笑不已,提醒弦施,说道:“你恼甚么?——毕竟他是吴国君王,到底与咱们有所不同,如今目的圆满达成,又何必在乎咱们的想法了?……算了,不提他了,你看这运河,真是奇迹!如若运河当真好使,苴倒想湖上泛舟,顺势地乘舟返齐呢?”

    弦施眨了眨眼,后知觉地笑起,附和道:“好主意!咱们倒能尝个鲜儿……说实话,施也很好奇这运河,到底能不能一路划回齐国呢?”

    “在此之前,咱们还得搞清运河的所有路线。”尽管田穰苴大致了解运河的路线,却还想要亲自再验证一番。

    弦施只好舍命陪君子。

    于是,接下来,田穰苴等人也不住在诸侯馆了——包括韩衡!

    就在运河引水成功的第二天,运河摇身一变,变成一条大河,河里还神奇地游来许多肥美的游鱼们,丝毫看不出来昨日之前,还是一条没有河水的深沟!

    田穰苴等人租来一条小船,干脆地坐船,顺河一路向北,直至大江——虽才第二天,沟河却是热闹不少:即便船费涨价好几倍,很多吴国平民们、贵族们也都来划船玩儿,一边赏河赏风景,一边满足自个儿的猎奇心理。

    坐小船划至大江对岸,田穰苴等人又顺流而行,再朝北摸索,终于弄清了吴国通往齐国的准确路线:运河由最初南端自大江引水北流,向北绕经一系列湖泊,以较短的人工渠道相连接,航道弯曲,到末口入淮水!淮水又有分支,其中一条分支乃是泗水,再顺泗水,则直达齐国境内的艾陵!

    在艾陵一带登岸,弦施再也没法保持淡定:这艾陵与齐国都城临淄相距不算太远,假如吴王真的野心勃勃,想来攻打齐国……

    打个哆嗦,弦施忽然不知该如何应对将来的战事了。

    “你在想甚么?”田穰苴好笑地轻敲弦施的脑袋。

    弦施揉了揉脑门,开口道:“还回吴国么?——咱们好像没和吴王打个招呼呀?”言下之意,弦施提议返回吴国。

    “回去,自然回去。”田穰苴笑嘻嘻地说,“没想到水路挺快,只才几天工夫,远比陆路飞快便捷——再者说了,咱们还得多加练习,免得晕船!”

    弦施:“……”

    弦施满头黑线。

    完全没法忘记他们第一次坐船的情景——

    那时,他们……居然晕船!

    是的,他们晕船。

    他们坐在小船里,一开始还好,时间久了,便觉腹部翻江倒海,十分不舒服——最后,他们莫名吐得七晕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便是所谓的晕船——

    所幸经过这几天的锻炼,他们的抵抗力明显地增强了。

    想到还得再受两回罪去,弦施的脸色不大好看。

    但他无可奈何。

    望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韩衡,弦施忍不住地问:“你怎么一言不发?”

    韩衡从搭船之后,就不曾说过话了。